黑袍人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对着原本大放厥词的老者,半晌,他微微一笑,谦和文雅的风度,让人想象不出来他是明火执仗,用一把枪指着老者的强盗。
黑袍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像是酒窖里的醇酒,“那么请问老先生,我们拿什么去对抗联盟?装备,武力值,或者是后勤。或者你口中的‘一战’指的只是像文明时代的山匪一样,烧杀抢掠?”
老者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个年轻人是直接要了他的命呢!
他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到身后,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着人群中他的暗装,“我们的武装会有的,我们现在只是在前期的准备中……”
黑袍年轻人有些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即使我么能拿下一两个小镇,那又能怎么样?难道您真的觉得只要民心所向,我们就可以推翻不公平的政府,创建人人平等的世界?”
老者皱了皱眉,不是因为黑袍人的质问,而是他的处境堪忧,但是他任然颇为大义凛然地说,“难道明知不可为就不为吗?就算豁出性命,我们也要让联盟知道,我们病变人类的气节。我们承天命,顺民心,就可以颠覆大不公的联盟。”
他的话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几千年来,“承天意,顺民心”这种话,总能欺骗一代又一代的人,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
“这已经不是一个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时代,”年轻人的语调中透着冷意,就像他方才的那一声叹息,“这个时代能通过最少数的人,控制最多数的民心。存在了一千年的集体专制,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就算能杀了联盟议长,也改变不了病变人类的际遇。就好比,如果我现在杀了你,给我一定的条件,我一样可以控制你的这些追随者。”
老者的身躯一僵,只觉得吐息都被凝固,黑袍的年轻人缓缓道,“你信不信?”
言罢,他有发出第二声叹息,依旧像落雪般轻柔,如梧桐清疏摇落,“不过你信,或者不信都不重要了,你还是在天上好好看着吧!”
砰!
一声枪响,人群之中流苏只觉得那声枪响回荡在苍穹,她不禁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原本的繁星悄无声息地躲藏了起来,流云掩月,整个天空看不到一丝光亮。
老者轰然倒地,至死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出手这么狠辣,他死不瞑目,和流苏一样,看着头顶的这片苍冥。
身处泥淖,总有人仰望星空。但是此时的天空,看不到星星。
整整十息,全场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原本喧闹的露天会场像是突然出故障的老式录音机,直到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尖叫,才像投入湖中的涟漪,一石激起千层浪。
砰!
又是一枪,黑袍人朝着天空放了一声空枪,炫目得如同转瞬即逝的烟火。听到他的枪声,周围几十只枪齐鸣,响应他的号召。
场面再次恢复死寂,乔一白把手搭在枪上,像是拉满的弓弦。但是流苏没有动作,乔一白知道,这两个人是认识的,而且渊源颇深。
他看着台上的黑袍人缓缓摘下连衣的黑帽,露出原本清俊的容颜——这张脸,对于一个男子而言过于秀气,如果忽视那个亡灵印记的话。
他的双眼像是上等的墨玉石,目如点漆。灰鼠这辈子鲜少赞叹旁人的眸子,精通瞳术异能的狐狸小姐算一个,这个目光如炬的男子也算一个。五官整体都非常柔和,面部线条不似一般的男子硬朗,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外强中干,败絮其中。黑袍人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他的唇色十分浅淡,近乎透明。
“洛林……”乔一白听流苏这么叫他。他跟着陶桢混日子的时候看过流苏的毕业照,眼前的这个人在照片上格外突兀,像是生搬硬套上去的华丽辞藻,确实很好看很优美,但还是满满的违和感。
因为那是后来P上去的,而且当时的洛林并没有亡灵印记。啮齿类动物的直觉告诉他,流苏能这么顺利地成为他的同事,和这个人有很大的关系。
洛林的眼里是微漠的悲哀,或者这么说过于文艺,不符合乔一白的属性,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的隐忍下是出于报复的疯狂。
事实上,乔一白猜对了。
他听见洛林这么含笑的问,笑容轻浅而温和,“你们觉得,我刚才做的,和你们‘黑印’有什么区别?”
“我们至少不会朝着同胞出手。”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之中有人大声喊叫。
“同胞吗?被你杀害的纯种人类和异化人类不是同胞吗?你们口口声声说想要和他们同等的权利,但是你们自己把自己当做异类,怎么能得到平等?”
他的声音不响,但可以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一样清晰。
“那么,”流苏走上前一步,抬起头来,露出的雪白脖子像是天鹅,“又是谁赋予你这样的权利,随手杀害一个病变人类的?”
“他杀了不少人,我也是。”洛林从容不迫地和流苏对视,“这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有资格杀了我。死在哪个人手上我都不冤枉。”
“这不是你可以杀人的理由。如果是在联盟帝都你可以随意杀人吗?你不也将自己视为异类吗?。”
两个人无声息地对峙着,都是寸步不让。洛林的唇抿得很近,目光微冷,流苏的笑却有些天真无邪,仿佛是课堂上等待老师解答的学生,只是这个学生十分坏心,她明知老师解答不了还是这么提问,她只是想等着老师出丑而已。
清纯漂亮的女人总是更容易煽动人心,流苏称不上绝色,但是有种难言的魅惑,不是搔首弄姿的勾引,也非衣不蔽体的暴露,而是有一种人,哪怕她只是在字正腔圆地朗诵圣贤文章,你也会被她的话勾引。
人群之中的窃窃私语不绝于耳。那些追随洛林的人在暗自着急,枪头默默地对着流苏,只要洛林一声令下,就结束这个女人的生命。
一阵凉风拂过,乔一白只觉得脊背上一片汗水,和流苏在一起没有一刻不惊险,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哪里有流苏,哪里就有困难和危险,她真是新时代的好同志。
“我不一样的。”洛林突然一笑,撕去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就将愁云惨淡化作月白风清。
他伸出了一只手,一只露着森森白骨的手。
这只手像是从忘川幽冥中伸出,带着不甘想要爬离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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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章节有大修,加了一千字左右,今天这章又是两千多字,今天码了三千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