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月笙携着紫衣坐着县丞府里的马车并没有如主事所言去府上,而是一路到了他位于城外的一处山庄。
山庄地势很高,她们这一路都是走的上坡路。
距离仓原城也不远,才走至半山腰,便可俯瞰仓原城中景象。
这也在苏月笙的意料之中,且不说此此处风景甚好,就是这地势,也给前来坐镇援军的楚平王刘洵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一旦仓原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眼便知。
可算难得这位县丞大人的这份心思了。
苏月笙看似半瞌着眼假寐,心头做着盘算,也在掀起一角的车帘缝隙里打量沿途的情况。
当然没有奢望自己这一眼便能记住路,作为路痴的她能走一次就记住了,才是怪事。
之所以还这般探查,也是为了能多少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个大致了解,总好过无知无觉。
就在她还在劳神费心的打量时候,马车吱呀一声,停在了一处角门边。
“念奴姑娘,到了。”
主事出声提醒,随即便有礼的掀开帘子,伺候苏月笙下车。
角门?
苏月笙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悠长的笑,可不是,她如今这身份再是美名远扬,也不过是青楼的舞娘,哪里配从走山庄的正门进入。
她脸上蒙着面纱,倒没叫主事的瞧见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姑娘,请。”
苏月笙搀着紫衣的手,下了马车,眸光淡淡一瞥,就见着不远处的正门,排了一长串大大小小的马车。
看来这接风宴规模还不小,她暗自嘀咕。
进了山庄,倒也没有遇到什么为难,宴会已经开始,主事的先将她安排在了距离正厅不远的一处暖阁,等待前面的传唤。
自一踏入这山庄,隔着九曲回廊,又几个厅堂,依然可以听见这酒席间传来的鼓瑟笙箫,欢歌笑语不断。
苏月笙抱琴冷然坐下,心头感叹,靡靡之音,亡国的征兆,果真是不错的。
突然想起杜老爷子的那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燕国大军压境,楚国已如危巢,岌岌可危,而这些人,却还顾得寻欢作乐。
却如今,自己若真是歌姬念奴,岂不是成了那亡国在即,尚不自觉,犹唱后庭曲的商女了?
想到这,苏月笙有些自嘲的笑笑,刚想说与一侧神情紧绷的紫衣听听解解闷,却听到前堂传唤的声音。
当即,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丫鬟,走了近前,对苏月笙合了一礼,抬手一引,“老爷请念奴姑娘过堂。”
“嗯。”
苏月笙淡淡的点了点头,抱着琴,便起身随着她穿过暖阁,庭院,走到大厅门口。
那丫鬟便让到了一边,示意苏月笙自己进去。
苏月笙有礼的朝她点头致谢,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便提步,走了进去。
本是一片宾客喧嚣,热闹至极,却在她进来的那一刻静止。
那本还在觥筹交错间的贵客们也先后停下了酒盏,抬眸,向她注目过来。
但见那女子纤细的身量,单薄,但却笔直玉立。
虽蒙着面纱,但那双笼烟含莎的远黛,轻轻一挑,便生出千种万种风情,娇媚入骨,让人心旌荡漾。
莲步轻移,长裙坠地,步步都生出不染于世的莲花,并带着七分绝世独立的清冷,让人不敢亵渎半分。
妩媚如斯,清冷如斯。
她便是将这甚至处于两种极端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还没看到面目,便是将人的心魂勾了去。
在场的人,看着她从外间一步步行来,浑然忘了手中的动作。
却不知道苏月笙此时心底着实为自己的姿势捏了一把汗。
这些年来以男子的身份示人,她也已经习惯了优雅如玉的行走方式,却如今让她学寻常女子步步生莲,逶迤开榭花,谈何容易?
此番,不但是学寻常女子走路,还得是学个风月场所的歌妓走路。
其难度系数,可见一斑。
是以,为此她比对着醉香居的姑娘们走路,自己练习了好久,但怎么的走,都感觉自己有些东施效颦,歪歪扭扭,但凡一想着自己以这样的步子出现在刘洵面前,只怕别说是要吸引人家注意力,小命都可能丢掉——着实丑疯了。
后来,她索性心一横,按着自己的感觉走就是了,说不定云汐给她画的这个妖娆妆,再加上她本身偏于清冷的气质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反差呢?
为此她征询了云汐和紫衣两人的意见,也都认为不错。
于是,她便由着自己的感觉走了。
在感觉到四周突然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之后,苏月笙暗自庆幸,感觉到底是不错的。
这才刚庆幸,便突然觉得面上一紧,对面主座上,有道目光向自己射来。
不同于先前所有的或惊羡,或倾慕,或惋惜等流连目光,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太过于迫人,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在这里,除了这次宴会的主角,谁还能有如此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