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将这话理解了,消化了,苏月笙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四肢百骸都是麻木的。
还未待她作何反应,便听燕昇继续道:“你女儿家的身份,玄月宫宫主的身份都被人揭发了出来,是以……父皇借此向苏家发难……”
“咚!”的一声,燕昇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苏月笙却是从马上直接摔了下来。
平时那般气质如玉,风姿绰约的人,此时竟似丢了魂一般。
只见她匐在地上,虽然狼狈不堪,她却也不起身,只是豁然抬头,对着燕昇诧异的眸子,一字一句道:“苏家怎么样了?他把苏家怎么样了?”
话说的极其缓慢,却吐字铿锵,并伴随着切齿恨意,就连久居高位的燕昇都不由得心头打了个激灵,不过也没和她一般计较,当即顺着她的提问说了下去:“父皇下旨将苏家满门下狱,以欺君罔上罪抄斩,同时也全天下的通缉你,以霍乱朝纲,蔑视皇权的罪名。”
燕恒的话刚刚出口,换来的却是苏月笙死一般的静寂。
她呆愣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可见。
那般苍白的如同白绢毫无血色和生气的脸上丝毫不见平日里那般谈笑风生的从容与风度。
“苏……小姐,请节哀。”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词汇,燕昇也只找到这么一句干瘪的,却最适合在此时对她说的,他转身对着身侧一直一言不发伏在他身侧的王妃摇了摇头,彼此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但见苏月笙以这般失了魂的神情趴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缓和过来,燕昇手势一比划,就要让车夫将之从地上扶起来,却见地上的苏月笙动了动。
她没有吵,没有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面上没有表情,没有任何表情。
燕昇错愕的看着她从地上站起来,也顾不得拍拍身上沾染的泥土,就拉过缰绳要翻身上马。
他心头忍不住暗赞这女子心性之坚韧强大,却在下一秒看着上马动作刚做出一般就摔到地上的苏月笙而大跌了眼睛。
只不过拉缰,瞪脚,翻身几个简单的动作,她却是连作了三次都没有成功,三次都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本就瘦弱单薄的身量,木然的跌在林间用碎石铺就的官道上,束好的发簪被摔的歪斜,衣服被划破,一身的狼狈。
她头磕在石子上,额角被划开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登时就有殷红流出,染了她半张脸颊,越发衬的她的面色苍白的可怕。
而她人却是丝毫没有意识,没有知觉一般,继续试图上马。
“王爷……”马车内的王妃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拽紧燕昇的袖摆,出声相唤,想让燕昇帮忙。
这时候,却见苏月笙已经勉力的跃到了马上。
只见她一手狠握缰绳,嘴角猛一用力,生生将唇角咬破,一朵妖娆的血色霎时就在她唇上绽放。
“啊……王爷……”王妃忍不住出声。
但苏月笙却似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没有看到眼前的四皇子,没有他们的马车,她只表情呐呐的一扬马鞭,飞速的掠过了他们身边,向着燕国的方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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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燕昇的话不会是真的!
他人在梁国,离燕都那么远,这当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苏月笙全力策马前行,脑子里,心底里,无数个声音叫嚣着,全都是这般试图说服自己!
她什么都不想,集中所有注意力驱马前行。
燕昇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敢相信,更不敢去深究,她害怕自己会没有了前行的勇气。
此时的身体虽然已是疲惫到了极点,她却是无知无觉一般,只凭借脑子里那唯一的念头支撑起这一路的风雨兼程。
葬花岭到燕都,平日里五日的行程,硬是被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缩短到了三日。
这一路的客栈、驿站、落脚点除了期间几次不得不停下喂马,她根本就不做任何停留,对于四处的喧嚣人声,她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有些消息,她不敢听,宁愿掩耳盗铃,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她不相信,骨子里也不愿意相信。
如此拼了命的赶路,终于在第三日日落时分赶到了燕都,身下的马儿也累到也极限,一个不稳就将苏月笙摔了下来,自己也瘫软在了地上,半天都一动不动。
苏月笙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脚下的百福大街。
此时天色已暗,街上的行人也稀稀疏疏,白日里街道两边做生意的小贩早已收了摊,林立的店铺也开始打样,不少掌柜的正在合着门板。
昏暗的灯光照在街上的石板上,显得格外的清冷。
有两个顽皮的孩童,相互追逐的从苏月笙身边经过,差点撞到她身上。
苏月笙却似浑然未见,她动了动由于连日来赶路有些僵硬的腿,沿着百福大街向东行去。
在这条街的最东边,是燕国军功最显赫的苏将军的府邸,她的家。
那里有挑灯数着日子等着爹爹凯旋归来的娘亲。
那里有调皮捣蛋赖皮撒泼惹事生非的云浅。
那里是她两世来唯一感到温暖的地方。
在葬花岭,师傅虽然疼爱她,却总是一副冰山的面孔,又近乎残酷的锻炼她。
唯独那里,才是她的家,是她倾尽所有也要守护的地方。
平日里步步提防,时时留心,也只有在那里才能放松心绪。
如今,苏府近在咫尺,她脚下的步子却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每迈一步,都要拼劲全身上下所以的勇气。
每迈一步,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百米远的距离,足足让她走了半个时辰。
在苏府镇宅的大狮子底下停步,苏月笙虚脱的靠在上面,无力上前一步,亦不敢将身体挪动分毫,因为她看到了门上贴着的封条和告示天色已晚,光线暗淡,她还是凭借着街上高悬的灯笼散发的微弱光辉看清了上面斗大的字体:
经查,苏家公子苏月笙身份作假,实乃倾国祸水之女子,如今诓骗圣听,祸乱朝纲,罪不可赦,现全燕通缉此女子,若能得其首级者赏银万两,另苏陵夫妇包庇其女,欺君罔上,按律抄家,苏家一干人等斩立决。
“斩立决”三个字狠狠摔在她脸上。
如同烧的红透的铁头,毫不留情的猛然烙刻在心上。
她猛然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撕门上的封条和告示,将那一团浆纸在手里捏烂撕碎,苏月笙才再次抬手去推门,却在双手覆在门环上的时候愣住了动作。
她不敢。
她害怕推门进去之后见到的是她此生宁死也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抽空,她连推门而入的动作都使不出半分。
“姑娘,姑娘?”
抽空的心猛的一震,在这接连几声的轻声相唤中,苏月笙才回过神来,转头瞥向身后那个挎着篮子,约莫三十岁左右一脸憨厚的妇人。
见苏月笙回神,那妇人面色一松,压低了声音对苏月笙道:“姑娘,赶快离开这里吧,这府上刚被抄了家,获了罪,你在这里小心被人当成同党给拿下了。”
“你……”
苏月笙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关切眸子,想出声询问,却在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嘶哑的不行。
她努力咽了咽口水,润了润现在才感觉出已经发肿的咽喉,艰涩道:“你可知这苏家的人现在在哪里?”
“苏家的人?”那妇人迟疑的反问,随即叹息道:“苏家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人啊,苏将军身首异处,苏家夫人得了消息便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在皇上派人来抄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砰!”一声巨响,却是苏月笙一个不稳从紧扣的门外直接摔了进去。
那妇人被这猛然的动静惊的倒退了两步,再不敢多说半句,她怯懦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就一溜小跑的离开了。
苏月笙从门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