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两!
坑人也不带这么个坑法的吧?!
苏月笙目瞪口呆的看着掌柜的列出的单据,咬牙恨恨的想,这丫的哪里是茶楼,分明就是家吃人不吐骨头渣的黑店。
抢劫也不带这么明显的吧?
不就是几杯茶么?
不就是两个茶盏么?
你丫的还以为你这是香格里拉国际大酒店啊?
心下不服,苏月笙将账单一把拍到柜台上,要掌柜的寻个解释。
但见苏月笙这般穿戴就已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再见她周身的气度,也显见不凡,已经而立之年,一双眼睛格外精明能干的掌柜的,只得安奈性子,态度恭谨的解释道:“小店自开业以来便是这样的消费,莫说在这京都,即使在七国也小有名气,岂敢欺诈公子。”
听着他的话,苏月笙这才想起刚刚步入这酒楼时,隐约瞥到过牌匾下方竹纹样式的标记。
当时也就粗粗在眼下一过,现在细想,那分明是七国第一大富商,沐竹公子特有的标记。
相传这沐竹公子富可敌国,其名下的产业大至军需马匹,小到柴米油盐酱醋茶,他皆有涉足。
最有,七国都遍布他的产业,莫说是各处的地方官对之礼遇,便是各国诸侯待他都犹如上宾。
这人简直比自己那时空的比尔盖茨,还比尔盖茨。
苏月笙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因为此人太过出名,她想不知道都不行,可是偏生这君沐竹本人的传闻却少之又少。
街头巷尾寻常议论最多的,都是他名下哪里哪里,哪国哪国的生意,如何如何。
她早先应该想到的,这样一间装饰品味如此高雅的地方,怎么会出自寻常人家的手笔呢。
虽有些心虚,但她面色仍旧一副不知情的表情,泠然对着掌柜的道:“哦?你当真铁定主意是要讹我的钱?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苏月笙心头哀呼,没办法啊,要知道爹爹虽然身居将军高位,但却是个实打实领朝廷俸禄的清官,这么一大家族的花销,在娘亲精打细算下也还勉强维持,哪还能有多余的给她拿去喝一杯四百两的茶?!
要是娘亲知道了,可不得气个好歹来?!
心下这样思忖,苏月笙面上却是一副对这店掌柜的没有眼色的极其不悦神情。
果然,那掌柜的一见苏月笙这样一副难以应付的摸样,显然是个自己得罪不起的主儿,心下已有了几分盘算。
可是,若是寻常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个人情罢了,今天不同,公子在!
心头哀怨呜呼的掌柜的,终究还是撑着他那张老脸,不时的瞟了瞟二楼临楼梯口的某处隔间,没有发现那里面有丝毫的动静,他便笑颜如花按捺情绪起伏,小心翼翼试探的向苏月笙问道:“不知公子何许人也?”
“连我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你这掌柜的伶俐劲儿都去了哪里?”苏月笙惊咤。
这一声惊呼直吓的掌柜的额头冷汗直流,他本已有些恭敬弯折的腰更是不自主的又往下低了低,只等着苏月笙报出什么举座惊讶的名号。
“我是穷人!”
穷……人……
噗通!掌柜的由于惊讶过度,失手把算盘珠子从桌台上一个不留神的推掉在地上。
丝毫不理会那掌柜的被雷击的摇摇欲坠的样子,苏月笙坦然开口道:“在下当真一穷人,刚刚在这里喝茶的那位,才是正主儿,您要是讨要茶钱,便去西桥大街的世子府,保管能要着。”
“公……子……”
掌柜的仍旧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是还没从苏月笙的思维中跳转过来。
“不然我带你去也行,他人品虽然差了点,但也还不至于赖账。”
“公子……”掌柜的一脸的为难,他居然被人招呼着去上门讨债,而且还是去梁国世子府上!
今天他是走了什么运气,碰上这么个衰神。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在惜风楼里喝霸王茶的,而且还是这么个显见不是平常人家的公子的人。
一时间,他竟想不到怎样处理才好。
“公子,现在是您欠我们茶钱……”掌柜的哭笑不得的提醒。
“哦?可是我只喝了一杯,那其余的几杯还有那云瓷琉璃盏也不是我打碎的,你们不该去找世子讨要的吗?哦,我想起来了,莫不是掌柜的高风亮节,请世子喝了这杯茶?”苏月笙眨了眨眼睛,朝着掌柜的明媚的一笑。
掌柜的本要驳斥,但一见那明艳不可方物的笑容,不由得面上愣了楞神。
他也只是楞了那么一下神,正要开口,便听苏月笙继续侃侃而谈:“想来是了,掌柜的爱国爱民,为着梁燕两国友好请世子喝这一杯半盏的茶,才不会那么小气的斤斤计较呢!”
“……”掌柜的瞠目结舌,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公子,本店……”
“掌柜的,这样吧,这位公子和世子的帐都算在我头上。”
一声带着磁性的男声自二楼临梯口的隔间响起,话音刚落,便见竹帘被挑开,步出一个如谪仙般俊雅出尘的男子来。
在听到那人声音的一刹那,掌柜的便已然松了一口气,他对着那男子伏了伏身子,恭敬有加的退到了一边,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苏月笙那本来铁了心要赖皮到宇文思裴头上的狡黠在见到那男子的一刻也不由得收敛了起来。
她抬头,正落入一双漆黑幽然的眼眸,那人凭栏而立,身上穿着浅紫色衣袍,恰到好处的衬托了他那无懈可击的优雅气质。
如空谷幽兰,临风而立,万物都不在他眼底。
苏月笙不得不承认,这人生的真好看。
她所有见过的美男子中,最为出色的那几个——燕恒是属于高贵的不容侵犯的华丽,倾月是属于温和如玉的翩然,刘岱有着阳光般俊朗的气质。
而眼前的这个,虽同样的俊美,但却让人觉得另有一种高雅,任是一种拙劣的伎俩或是庸俗,在他面前都自惭形愧。
既没有孤芳自赏高华,亦没有冷月般皎然的清远,他有的,是远藏在重楼暮霭中的朦胧神秘。
让人看不清,亦走不近。
怎的这时空帅哥这么多?
是老天对自己在这里没有电视上那些帅哥明星养眼的补偿吗?
心头叹服,面上却没有失了分寸,苏月笙对着那双美眸浅浅一笑,推辞道:“在下与兄台素昧平生,实不想兄台破费。”
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苏月笙一行信奉的真理。
再者,她一向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更不想平白受人恩惠,今日让掌柜的把这账算到宇文思裴的身上她本就觉得有几分理亏。
但至少宇文思裴是喝了那茶的,而且那杯子也是他摔碎的,关键是,他不差钱。
而眼前这人,与人家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她怎么能坦然接受。
似是看出了苏月笙的不安与推辞,那人优雅抬手一引,笑道:“公子不必介怀,区区两盏茶而已,月笙公子光临蔽店,是君某之幸。”
“噶……”苏月笙哑然,有些惊讶的开口道:“你说这店是你的?君……你是君……”
“不才,正是在下。”苏月笙愕然的同时,那人便已猜到苏月笙所想,欣然承认了自己身份。
君沐竹?
苏月笙惊讶之余不免又多打量了这人两眼。
在她心想,富可敌国的公子君沐竹,怎么的也跟眼前这个俊雅出尘的公子搭不上边吧。
第一富豪……就算不是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浑身上下都钻在铜眼里的样子,也该是儒雅精明的……中年男子吧?
怎的……如此,年轻?
听着苏月笙嘟囔的不逾,君沐竹有些好笑的抚了抚额,他似是没想到,名动京都的状元爷,苏家公子也会有这般孩子气的摸样,他道:“这下,在下请的茶,月笙公子可该赏脸坦然受了吧?再有,月笙公子才华高绝,日后沐竹请公子照拂的地方还多着呢,现今可算是先垫份儿人情?实在不然,不若这样,在下这店里的这幅画正缺了首诗,请苏公子赐教可好?”
说着,一脸真诚的指着那副江南烟雨图,等着苏月笙应下。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苏月笙也不好推却,更何况,这是他家店,横竖不过是一杯茶的事情,再推却就是她过于迂腐了,当下也释然一笑,坦然受了。
“既如此,月笙恭敬不如从命。”
早在看到那画的第一眼,她便想到了东坡先生的那首词,放到这画上,简直是绝妙。
心里对偶像赔了个不是,苏月笙吟诵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果然,听完此词,君沐竹的眸色一亮,显然很是欣赏这词,他低吟了一遍,对着苏月笙赞道:“果真不愧是状元爷,先不论这词作之高才,想这番心境,就已然是少有人及,君某由衷佩服,佩服。”
苏月笙只得硬着头皮,含笑应了,又寒暄了两句才告辞出来。
当然,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跟生意人。
跟君沐竹这般生意人中的生意人来说,更是如此。
可惜,这是苏月笙接下来的日子里才深刻体会到的。
就在苏月笙前脚刚迈出惜风楼,君沐竹身后的竹帘再度被挑开,从内步出一个颀长尊贵的身影。
那般尊贵雍容的气度,那般让周遭的景物都失了色彩的光华,直让其余人都不自觉的矮了三分。
茶楼内刚刚还有对苏月笙那首诗评头论足的声音顿时消失了,有些眼尖,认出他正是四皇子燕恒的,立马缩了脖子,悄无声息的远远避了开去。
燕恒似是根本没看到楼上楼下诸人的反应,他只看着那个已经走远的身影,目光深邃,有些出神。
“果真是个妙人,只是,你临时改了计划,是因为有足够的把握将他和苏家掌控么?”君沐竹噙着笑意开口。
燕恒听了,淡淡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唔……好吧,这个暂且不问,那我这茶钱?”一想起苏月笙欠的茶钱,君沐竹就肉疼。
燕恒似是早已对这个外表看起来俊雅出尘的翩翩公子,本质上其实是极度抠门而且还有着严重洁癖的家伙的习以为常,他道:“她的这首诗换你这茶,该是你赚了。君公子爱国爱民,为着梁燕两国友好请世子喝这一杯半盏的茶,才不会那么小气的斤斤计较的!”
闻言,君沐竹的眉头跳了跳,这人,居然拿刚刚苏月笙的话来噎他。
君沐竹俊美的脸立马布满了乌云,正色道:“我是商人,只做有利的事,而且,还是你推我出去给他解围的。”
言下之意,是这茶钱得算你四皇子账上。
燕恒也不辩驳,他琉璃珠般剔透的眸子精光一闪,道:“好,算本王账上。”
“呵呵,就等你这句话呢。”君沐竹立马眉开眼笑,刚刚的不愉一扫而空。
“反正你的钱也是本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