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茗微阖双目,原以为避走漠北就可以忘记该忘的人和事,却没想到,放不下的东西一直留在心间,将他占据的满满,就连一个甘愿模仿她的影子都再难装下。
“针娘,这样的话我从前就同你说过,今天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我之间,只会有师徒情份,你若是做不到,为师也不做强留,我先回避,把衣服穿起来。”
针娘不甘地不愿放手,反而越箍越紧。帘外脚步声渐近,陆茗横眉冷目间扯住她一只手将其推开,两人身旁便是卧榻。
是以当伊帕尔罕掀帘而入时,她眼中见到的便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在帐内推倒自己新朋友的香艳场景,不由暗赞了声威猛。
陆茗见有生人,无奈拂袖而去。
红花会遭到朝廷诬陷驱逐,死伤过半,避走北疆安营扎寨。这位伊帕尔罕姑娘,正是北疆王最疼爱的小妹香香公主。因这位公主幼时与一位清廷将军的缘分,一直对中原男子倾慕有加,致使芳龄虚度,如今已是双十年华有余。
好不容易碰上针娘这个同为异族,却得以生活在中原的女子,自然比同旁人更亲近些。
“针娘,你们中原的男人可真有意思,外表儒雅地像只白鹭,可那个起来却似雄鹰般威武。他是你的男人吗,好威猛啊!”
针娘为顾忌面子,羞涩地点了点头,“算是吧,可是平时,我要叫他师父。”
伊帕尔罕笑道,“我知道!这叫做暗度陈仓,你们中原的话本里头有好多这样的故事,一男一女心中有情,却碍于种种事情不能公开地在一起,爱地凄美又动人。不过今天我看到了你的他,就明白了,嗯……他生的很美,比你还美,所以你为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就像……就像我对这里受伤的人口中的总舵主一样。我听了他好多英雄事迹,虽然我只在哥哥那里看过他的画像,但是我觉得,我好像已经爱上他了。”
北疆的这片小小部落,是香香公主的封地,这里没有干戈为武的精干勇士,所收留的尽是族内无人照拂的老弱病残。加之红花会会众的流徙,放眼望去,尽是伤兵病患,陆茗自应求抵达此地开始,一夜都为合过眼,今夜犹之甚。
在病痛缠身的维族老人眼中,陆茗便是真神阿拉派来发送汤药,缓解他们痛苦的医道仙者,有他就有希望。
接过他手中的汤药,老者枯槁粗糙的手握着他的,说出了一连串他不懂的伊犁方音。
“陆兄,老婆婆是在为你祈祷,她说,你很善良,是天上的使者,你救人的功德会为你带来福报的。”
陈家洛一身月白长襦,手持萧剑,牵着一匹瘦马,带着他的故事,自沙丘上走来……
流年似水,不及她情深无悔。
楚馆成名花魁三日一次的舞技表演,在春秋几度的无望里渐渐变作了七日。每每登台的装扮也不似先时艳色,罗钗衣裙一日寡淡似一日。
三年后的苏州府,想再闻骆红泪一舞一曲,若非团圆节庆,已不可得。所唱的,再无浓词艳曲,而是一阕越人歌,一段清波舞,一袭白衣裳。
鬓角垂着银色流苏,红痣越发夺目,甚似一点鸽子血,滴落在眼角鼻尖,时间久了,就连芸芸也觉得,这该是她的本来面貌。
一曲奏罢,姑娘依照惯例正欲退入后厢,堂前一声熟悉的低唤,令她止住步子回首。
“骆姑娘且慢,在下有一事相求!”
吕一笑仆仆风尘,个子比三年前足足高出了一个头,整个人看上去健壮精神。他的成长,在每次来楚馆时的小酌谈心中,红泪看得分明。不知不觉中,两人已不再如初时般生份芥蒂,许是这三年的时间真的太过寂寞,声色青楼,能有这么一个心不生非份之想,以礼相待的知己友弟,红泪觉得已是难得。
她眼里是真诚的笑,“你又来了,有何事只管同姐姐说便是,何必这样客套。”
她兴起时叫他弟弟,可吕一笑却从不肯依她姐弟想称,他总希望在她面前,自己是个有勇有谋,成熟睿智的男人。
“不,此次在下是为挚友而求。在下有两名多年的知己,因故分别,多年未见,今早传来书信,不日便将抵达苏州。在下想,偌大的苏州府,价值千金的礼物都不及骆姑娘的笙歌一舞……”
他话未说完,芸芸便接道,“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想我卖个面子陪个笑。”
吕一笑当下便急了,“不,骆姑娘千万别误会,我那两位挚友皆是风雅君子,绝不会轻慢姑娘半分。”
骆红泪掩着帕子一笑,“你叫吕一笑,怎的却不爱笑,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弟弟既然开口都用上求字了,姐姐又怎能不答允你呢。说吧,什么时候,我好准备准备。”
“三日之后,日落黄昏之时,有劳骆姑娘了。”
红泪收起帕子一笑,“不必谢我,准备好缠头就是,不然顾妈妈又要啰嗦了。”
俗话说的好,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说顾眉,顾眉就到。
万年不变的夸张语调在她身后响起,“哎唷喂,姑娘啊,您怎么还在这儿,接您回家的轿辇都在后院等了好一会了,若是晚了,你骆师父又要来寻人了!”
骆红泪甚是无奈地瞧了眼吕一笑,“弟弟,改日再会喽!”
这位花魁娘子虽在楚馆卖艺,却从不在楚馆留夜。每每出台,总是一乘小轿来去,没有人知道她到底住在哪里,就连痴心如吕一笑,试图跟踪也未成事。
小轿穿过蜿蜒小巷,至姑苏城内转水路隐入芦苇丛中,沿后园的水庭进入总督府。因今日有事耽搁,芸芸回到府中时,已是夜半。
褔康安立在水庭边来回踱步,眉头微皱。
“二哥!”
小舟载着佳人划进水庭,他牵着小妹的手迎她上岸。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一面问着,一面蹲下身为小妹换下被湖水沾湿的绣鞋。
芸芸重心不稳地按着他的肩,如往日般撒娇道,“今儿心情好,就多舞了两段,哥哥,其实你那么多公务要忙,不用每天都在这里等我的。”
“怎么,长大了就嫌哥哥管着你了?”
“你看你,我这个做妹妹的只是心疼你罢了,哼!还不领情。”
褔康安恩威并施,权谋手段用的得心应手,短短几年,已将江南官场的人脉收归囊下。近日难得闲暇,自是要与小妹共度几日温馨时光。
“好,都是我的错,为表歉意,三日后哥哥做东,到苏州府最大的酒楼任你宰割如何?”
芸芸面露难色,“三日后啊,改天行不行?”
“你要去做什么?”
“我……我那天有约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回房休息去了,晚安哥哥!”
褔康安笑颜以送妹妹,转瞬间便黯下脸色,对身边随扈吩咐道,“小姐今日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还有那个约会是怎么回事,都给我去查清楚回来汇报,一个字也不许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