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昨日黄花了,还站在一群花骨朵般的妙龄少女中装嫩,也不害臊。依芸芸看来,这一身苗家妆袍,独独只有穿在她的身上,才算是物尽其用,合适得很。
“哼,真是老黄瓜刷绿漆!”
心内的想法就这么当着众位长老的面,无遮无拦地说了出来,一时庙中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张陌生的女子面孔,芸芸还一脸鄙夷地看着萧针娘,浑然不觉。
“咳咳”陆茗假意咳嗽提醒自家徒儿,芸芸回过头见了满堂的目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位生得圆润的长老不解,不由发问,“小姑娘,你方才说的那句,老黄瓜刷绿漆当真是稀奇得很,不知此话是何意啊?”
“哦哦,这是我家乡的谚语,这老黄瓜刷绿漆,是为装嫩之意,方才闲极无聊,我便背起了谚语,不想这句声音大了些,惊扰了各位,真是不好意思啊!”
陆茗也赔笑着打圆场,“我这徒儿,一贯冒冒失失不着调,让众位长老见笑了。”
“无妨无妨,咱们这帮老头子显少出谷,让咱们听听俏皮话也不错!”
萧针娘也不是个吃素的,身为一谷之主,早已练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联想到那日这丫头叫自己阿姨,再闻今日这句老黄瓜刷绿漆的歇后语,心中便明了她是在挖苦自己,只叹有正事在身,暂时压下火头,想着与她秋后算账。
三王苗内的祭祀女官们捧着托盘上殿,每个盘中都盛着一个小金碗,看上去无比美味的样子。
傅芸芸也止不住好奇,小声问着,“师父,那碗里装的什么好吃的啊?还不让人看,神秘兮兮的。”
“你也想喝么,要不要为师帮你传一碗来尝尝?”
看着师父对自己这般和蔼,芸芸垂眸一笑,“那多不好意思呀。”
不过受宠若惊的劲头没持续多久,下一秒,芸芸便明白了师父笑中的深意。祭祀女官揭开碗口的小金盖,一阵浓浓的腥气扑面而来,殿上十名巫女接过的小碗内,分明是粘稠的红色液体。
“咦,好恶心!”芸芸捂着鼻子鄙夷出声。
陆茗不由摸了摸鼻子,在她身边细语,“小声些,那是雄猫血,苗族分辨忠奸善恶的圣物,一碗喝下,就该盟誓了。”
原本面色淡然庄重的巫女,在饮过雄猫血后,都难忍腥气,面色一讪。祭祀女官击响了殿中擂鼓,十名巫女将金碗双手举至齐眉,齐声高呼,“先祖在上,我辈秉承祖训,恪守贞洁本份,愿献身神庙,终生侍奉神邸,若违此誓,九死九绝。”
猫有九命,当殿饮下雄猫血后,若违誓言,九死九绝,是苗家最为严苛狠辣的诅咒。圣巫女乃下届巫王之位的继任者,尊贵无比。这就意味着,这十名巫女终身都必须是纯洁无暇的处子之身,若有幸继位,才可挑选王夫,成为完整的女人。
芸芸知晓这些秘辛后,只为阿萝叹息,好好的姑娘家,岂不是要当一辈子姑子了,什么破规矩啊。待选的就应当是萧针娘那样的老女人,这样一来,就算她对自家师父有什么不好的企图,也是看得见摸不着,空折腾一场。
静坐于众位长老之中的巫王,此时才迸发出他的存在感,强撑着明显虚弱不堪的身体出声,“你们几位,都是我苗族五大姓氏内血脉最为纯良尊贵的嫡女,今日圣巫女大选……第一道考题便是……”
巫王剧烈咳嗽起来,待顺过气再要开口时,忽地有一家苦主不要命地冲进了神庙。
两方仪仗将它们一家子堵在十长老面前,阿萝的爹向来执法严苛,黑着脸训斥出声,“如此庄严神圣的选举,岂容你们这样捣乱!架出去!”
反倒是巫王,虽病入膏肓,对臣民的仁爱之心却丝毫不减,“慢着,敢冒大不讳闯进神殿,必是有难解之事,给他们一次申辩的机会吧。”
仪仗一撒手,苦主家的小家伙个头最矮,率先跑上殿噗通跪下,“求巫王救救我阿爸吧!我阿爸昨晚上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隔壁的小胖说,肯定跟前几位叔叔一样被妖兽抓走了!巫王,求求你!”
巫王闻言愠怒,瞧那一家子的服制,分明是药王谷中人,“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了这么大事,没人来回禀本尊!”
石长老尚沉浸在一头雾水中,阿萝脑中弦线一绷,蓦地就伏跪于巫王面前,“巫王请息怒!是我药王谷的过失,日前确有两名青年男子失踪,已派护卫队开始调查了。我阿爹闭关至今早才出,所以不知晓此事。”
那圆润的长老轻描淡写地调侃,“药王谷真是让人省心啊,石大小姐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自己处理谷中事物,老石,你真是有福啊!”一句话明褒暗贬,令药王谷面上无光。
芸芸没有想到,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圆老头心机这样深,直到石长老出言反击,“老萧啊,你们虫王谷也不赖吧,二十年前的那场鬼事,令千金也出了不少力啊。”
傅芸芸方明白过来,原来是老巫婆一族的人,难怪这么阴险,不过那个什么鬼事,听上去还怪吸引人的。
两谷间已生嫌隙多年,巫王每每听闻争执,都头痛欲裂,“罢了罢了,两位长老稍安勿躁,现在当务之急是破获这三名壮年的失踪案。”他睨了眼神台之上的萧针娘与阿萝。
“依本尊之见,本次选拔,十位候选人中,谁能先破获此案,本尊便亲授权杖,立其为圣巫女,继承巫王之位!”
芸芸冷眼旁观,心想着这病病歪歪的巫王原来也不是吃素的,不论将来继任者是谁,都不会对其心生怨怼,两谷中人,谁也不得罪,还能借此消减两谷的势力,一石二鸟,怎样都不会赔本。
如此一来,至于苦主为何偏偏在此时闯入神庙,想来也值得玩味一番了。
祭礼完毕,阿萝方松了口气将银色头冠卸下,芸芸迫不及待地上前挽住她的手,“怎么样,累不累?”
阿萝晃了晃手中头冠,“你说呢,从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来神庙了。”
芸芸左右瞧了瞧,憋不住小声问,“恩……好阿萝,你知不知道,那圆老头方才说的,二十年前的鬼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阿萝吱唔着犹豫该不该说,身后却忽地传来石长老的呵斥之声,“还不快回去,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两人惊吓得回过身,再不敢多言,乖乖跟在石长老与陆茗的竹辇边上,晃晃悠悠地下山。
药王谷议事堂中,阿萝跪在祖先牌位前伏首听训,石长老直为今日萧老头的讽刺动气,“你这丫头,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同阿爹说,也不上报巫王谷,还想自个儿瞒下处理,让你在谷中做了几年主,翅膀硬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