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然深深看了她一眼,掀了掀唇,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寒风卷着鹅绒般白雪灌了进来,也带进了阵阵沁人心骨的冷意。
“铮——”的一声,安悠无意义地拨了下琴弦,脸上的神色虽依旧冰冷,但心底却已不知是何滋味。
失神中的她并没有发现,窗外有一条黑影一闪,没入了风雪之中……
掌心中,那只碧绿的玉珑玲安静地散发着淡而忧伤的幽光。今夜,它并没有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
因为,它的另一半离得它太远太远,它无法感应那块玉玲珑的存在。
人孤单,玉也孤单!
原来,爱一个人竟是件这么痛苦的事。
原以为,他们为了彼此放弃了身份,放弃了立场,放弃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他们便可以不顾一切……
可是,他终究还是看不透安悠的。
他们一起历经了多少风雨,多少患难,甚至历经了生死,但安悠,却似乎依旧离他好远好远。
他害怕,害怕安悠终有一天又会离自己而去,害怕自己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
将手中的酒坛从窗外狠狠地抛掷了出去,“嘭”的一声,酒坛应声而碎,他冷眼看着它在雪地中四分五裂,就仿佛在看自己的心。
心头,渐渐被苦涩填满,他轻闭上眼,低喃道:“安悠,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天,已经大亮了,却依然在下雪。
宇然一直紧闭着双目,似已醉得不省人事。
忽然,他眉头微微一动,睁开了眼来。
“你来干什么?”
冷冷地看了眼窗外雪地上那白衣执箫的女子,宇然复又闭了眼。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木蓉蓉握紧了手中的玉箫,神色有些复杂,“掌门师兄正准备向安悠姐姐求婚,你若是不想失去安悠姐姐,便快去……”
她话音方落,忽然眼前一花,宇然竟已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是应该帮你的掌门师兄吗?”
宇然冷然盯着她,眼中的神色冰寒如刀。
“因为,”木蓉蓉顿了顿,一字字道:“因为,我跟你一样,都不想失去自己所爱的人。”
“安悠——安悠——”
耳畔又听到轻响,安悠终于回过了神。
看了眼还在自己手中的汤药,和正躺在床上等着喝药的人,安悠强自收敛起心神,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施岩贞。
“很抱歉……”
“安悠,你今天怎么了?”施岩贞接过药,眉宇间满是关切,“是不是太累了,不舒服?”
“没事。你先把药喝了吧!”
施岩贞将药一饮而尽,笑道:“安悠,这两日多亏你照顾。”
“你为了救宇然而受伤,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施岩贞闻言神色微微一黯,“若我不是为宇然而受伤,那你可还会如此细心地照顾我?”
安悠淡淡地道:“施大哥,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施岩贞苦笑,“我知道。看来,赵兄在你心中已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蓦地,他眼中似有什么一闪,“对了,安悠,我一直不知道你和赵兄是如何认识的?”
见安悠怔了怔,他又补充道:“我——我只是想让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我和宇然……”安悠微微显得有些失神,向来冰冷的眼底竟显出一抹柔和的神色来,“我们曾经因身份立场不同,而水火不容。”
施岩贞望着那抹柔和,暗中握紧了双拳,脸上却带着微笑,“既然你们彼此是对立的,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他父亲一直视我大哥为眼中钉,除去表面上的明争,暗中也派了很多杀手来暗杀大哥和我。那日,宇然为了救我,违背了他父亲的命令,拼死救了我一命。随后,我们便决定离开,抛弃一切身份立场。”
“看来,我真是没机会了……”施岩贞苦笑连连,良久,似为了缓和气氛,他抬头半开玩笑地问道:“安悠,你与宇然既然相识已久,为何不成亲?成亲了,也可绝了我们这些爱慕者的希望,不是吗?”
他的玩笑也许是无心,但安悠一怔,神色微异。
施岩贞似看出了端倪,试探着问:“安悠,难道,你——你不想跟宇然成亲?”
安悠依旧沉默。
施岩贞似想到什么,不禁惊呼出声:“安悠,难道你不是真的喜欢宇然?你之所以和宇然离开,是为了帮你大哥减少一个可怕的敌人,是吗?”
这一句话,石破惊天,安悠闻言皱眉,“施大哥,你在说什么……”
突然,门“嘭”的一声被狠狠地推了开来。
安悠和施岩贞皆是一怔,转头望去。
“宇然?”
“赵兄?”
门外,宇然僵直地站着,神色平静,只是那张脸却惨白得像一只鬼,眼眸中所流露出来的伤痛就像一把刀直刺进安悠的心口。
“宇然——”
安悠知道他定是误会了什么,但胸口却像被巨石堵住,什么也说不出口。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不想与我成亲的真正原因吗?”半晌,宇然终于冷冷地开口。
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了任何感觉,也许,当一个人痛到了极点,是感觉不出疼痛的。
“赵兄,我想安悠不是这样想的,都是我胡说……”施岩贞眼见情形不对,急忙开口劝说。
“你闭嘴!”宇然冰冷的眼中掠过一丝暴戾之气。
他痛!
他恨!
都是因为这个施岩贞的出现,一切才会变至如今这种田地!
那么,他便该死!
眼中的暴戾转为了杀气,他一掌疾挥而去,狠劈向施岩贞。
那一掌,快如闪电!
施岩贞重伤在身,根本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一道白色的人影横空斜插了进来,拦在宇然和施岩贞中间。
“宇然,住手!”
惊见面前的身影,宇然不顾真力的反噬,硬生生地几乎全力施出的掌力强收了回来。
掌心,就停在离安悠胸口不到两寸的地方。
宇然体内气血不断翻腾,但那些痛楚,却远不及心口那道伤痕来得痛,来得深。
“让开!”他冷冷地开口。
“宇然,不要冲动!你真正要找的人是我,并不是他!”安悠深深望进他的眼眸之中,一字字道。
“那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安悠沉默,暗中却握紧了双拳,指节微微泛白。
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打得粉碎,宇然万念俱灰地收回了手。
“哈哈哈……”忽然,他凄厉大笑起来,不断踉跄后退着。
当笑到声嘶力竭,他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也不剩!
最后看了眼安悠,他转身狂奔离去,投入了风雪之中。
“宇然——”
安悠追出了两步,却又停下了步伐。
就算她追到了又怎样?她依旧什么也不能说……
“安悠,对不起。”施岩贞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的身后。
“不关你的事。”安悠的双眸显得有些黯淡,“这一天,我终究是要面对的。”
只是,这一次她真的伤了宇然的心!
忽然,她脸色一变,猛然间想起宇然被天魔焚音损伤的经脉还没完全复原,若是大悲大喜,将会再度损伤经脉。
“宇然——”顾不得身后的施岩贞,她急忙追了出去。
焦急中的她忽略了施岩贞眼底暗暗闪过的那抹得逞般的笑意。
门外,忽地响起了“啪啪啪——”三道掌声。
“施右使真是好手段哪!就这样便把情敌给骗走了呢!轻轻松松抱得美人归!”
听到那天真的声音,施岩贞的脸色变了,侧头一看,便见房中不知何时竟已多出了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白衣,容貌俊美,却面无表情,冷似寒冰,手握长剑,女子则一身紫衫,清秀可人,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酒窝,显得天真无邪。
“属下参见圣女!”
施岩贞也不顾伤痛,连忙翻身下床单膝而跪。
“啊,施右使这是干什么呢?”那少女似吃了一惊般,连忙将他扶起,右手却故意重重压在他胸前的伤口上,看着施岩贞脸色渐渐发青,少女依旧笑得一派天真,“小齐啊,原来我们这施右使为了美人可是受了不少苦呢。看看,脸都发白了呢,如此重的伤……”少女边说手上边加重了力道,“你说,那个容大姑娘是不是感动得要死了——”
那白衣男子冷冷瞥了施岩贞一眼,并未答腔,眉宇间却写满了不屑。
施岩贞几乎痛得说不出话来,却又不敢退,只能咬牙喘息道:“属下知罪,请、请圣女责罚!”
“哼!”紫衫少女哼了声,一把将施岩贞推倒在地上,冷然看着他,那双天真的眼眸此时看起来竟邪恶万分,“美人乡,英雄冢,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我让你接近洛安悠,是为了方便你逼赵宇然就范,可不是方便你近水楼台先得月。”
施岩贞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煞白,“属下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