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房子还漏雨吗?”阿三很关心地问。
正在高谈阔论的程幻被泼了一大瓢冷水,十分郁闷,“那老房子我迟早要拆了它……”
“小二,来一碗豆腐脑,两只油饼。”
有客人来了,阿三连忙起身去端豆腐脑和油饼,程幻上前抹桌子打招呼,“客官您真有眼光,我们这里的豆腐脑可是远近驰名,又香又滑又嫩……”
客人五十来岁,穿身青布衣服,上下将程幻打量,“嗯,小哥儿骨骼生得不错。”
“嘿嘿,大家都这么说。”程幻倒是不客气。
“瞧你印堂清润如玉,眉宇隐隐有光,可惜却在这里当小二……”客人“啧啧”连叹两声,“把你的八字报上来,老夫替你掐掐。”
“他属蛇,正月初五午时生的。”答话的却是送豆腐脑和油饼来的阿三,顺便还带上一句,“客官掐归掐呵,他可是穷光蛋,付不起卦钱的。”
“哈哈哈……”客人大笑,“我的卦金,还真没多少人付得起。不过是看这位小哥相貌清奇,忍不住想算上一卦。”只见他沉吟半晌,微微笑道,“小哥儿,你在这里恐怕是待不长了,不出三个月,你会遇上命中贵人,从此,凤起鸡巢,龙出蛇窟,前途不可限量。”
这番话,不单程幻和阿三两个人听得一愣一愣,连老板张老实也听呆住了。
凤起鸡巢,龙出蛇窟……
多么动听的话!三个月,只要三个月,他就可以踏上了金光闪闪的前途了——呃呃呃,等等,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园子里的花到了三月份都还没有开。青草倒是遍地生根,一派茏葱,穿着厚厚棉袄的小厮阿荣正尽职地给那些迟迟不见探头的花儿浇水。忽然,只觉脑后闪过一股劲风,接着,臀上被踢了一脚,正弯着腰的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扑”,趴在了花丛里。
唉,郡主,又是那个总以欺负他们为乐的小郡主。
奇怪的是,这次身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响起银铃似的笑声,只传来重重一声冷哼,一个穿着葱绿洒花裙子的背影远远地往二门方向跑去了。
“郡主,郡主……”贴身丫环小纹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虽说这么多年也该适应郡主的习惯了,可怎么样也比不上练过拳脚的郡主。
“纹姐姐,郡主怎么了?”阿荣问。虽然郡主常常这样踢他几脚,但郡主心地善良,去年他娘生病还是郡主掏了自己的私房银子给他。
“哎呀,问什么问啊……”小纹的脾气一向好得没话说,今天竟然这么不耐烦地丢下这么一句,继续去追,“郡主……”
“别跟着我!”郡主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倏地回身,素日如鲜花般娇嫩的面庞此时一片煞青,眼角隐隐发红,显然是哭过,她指着小纹,厉声喝道,“再敢跟着,我就把你赶出府去!”
尽管以前经受了一百零一次这样的威胁,小纹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子这副又是急怒又是伤心的模样,连忙站住,“郡主,您别生气,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他杜易尚……”
“闭嘴!闭嘴!”郡主捂住耳朵猛地晃头,要把那个名字彻底从脑袋里晃出去,“你走开!走开!”她冲进屋里,努力抱起那樽一人高的青瓷大花瓶,狠狠地往小纹所在的地方一扔,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瓷片纷飞爆裂,小纹吓得连忙往后退,终于意识到郡主的怒气不是自己的几句话可以平复的,也许唯有王爷能劝住郡主……
看着丫环远去,郡主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她翻身坐起来,走到房里随便包了两件衣服,打开一只锦盒,兜着底把里面的珠宝首饰全倒了出来,同衣服一起包了,快步走到后门。
淡淡的阳光洒下来,街上人头攒动,你来我往,美丽的少女站在人流中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哼,杜易尚,你最好不要被我找到!”
她安乘贞,堂堂的安王府小郡主,不说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好歹也算是清丽佳人,脸上没麻子没疤,手脚没残没缺,脑子也没病没坏,更有一副水晶心肝玲珑剔透……多少王公子弟上门求婚都被她回绝了,只因为哥哥把她许给了杜易尚!
杜易尚!
这三个字在五脏内翻腾,她恨不得把肚子变成油锅,狠狠地炸他个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以为长得好就了不起了吗?以为会调几手香粉就了不起了吗?”她一面在望不到头的官道上急行,一面把那个男人的祖宗十八代咒骂上三百遍,“哼,等姑奶奶找到你,先剁了你的手,再挖你的眼睛,再烧你的头发……让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哼哼,退婚,到时你就连丑八怪也娶不到一个!”
连月来的大晴天,官道上尘土飞扬,偶尔有快马扬鞭而过,更扑得她满头是灰。而且匆忙上路,她连午饭也没吃,这下日头西斜,晚饭时候都快到了,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让她差点为自己忘记雇辆马车而后悔死。
天色越来越暗了,往日在自家淡淡香氛的闺房里,喝上一杯茉莉花茶,桌上摆上翡翠丸子、金丝桃片、盐津梅脯……唉,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更恐怖的是,这样走下去,只怕到天黑也到不了镇上,那她岂不是要在荒郊野外过夜?
不,不,不,地上有虫子,没准还有马粪什么的,脏都脏死了……她一个劲地扭过头去看身后,希望老天能够睁开眼,给她送辆马车来——她只是顺便搭到前面的集市上,就算跟车夫挤在一起,或者坐车辕上也没关系,而且她会付给他银子……这样子应该不会有人会拒绝吧?
可惜老天爷大约是吃晚饭去了,太阳没了一丝儿踪影,都没辆马车来。哦,不不,她听见马蹄声!哎呀,她惊喜地回身,不错,不错,在渐渐暗下来的天幕下,一辆马车慢慢地近了,她没命地挥手,那车夫“吁”的一声,车停下来。
“姑娘有什么事?”
“我、我可以搭一下你的车吗?”
“搭车?”那车夫眯起眼上下打量她,荒郊野外这么一个衣饰华贵的漂亮女子……唔,没准是逃妾吧?“你要去哪儿?”
“到前面镇上就行。”眼前有一丝希望,她连忙再把银子掏了出来,“喏,我会付车钱的。”
十两纹银啊!车夫眼前一亮,答应了。
她大喜过望,连忙爬上车,把包袱往身边一放,里面的珠宝与木板相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车夫的耳朵一动,看了她一眼。
呼!走了大半天,终于可以歇一下了!她都快累死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快饿死了!
有了马车,前方的灯光越来越近了。车轮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发出声响,食物的香味从两旁传来,她深深地吸着鼻子,眼睛不放过任何一处有可能吃得到东西的地方,然而,这地方真是太小了,竟然连家饭庄也没有,到了镇子尽头,在散发着昏暗光芒破旧灯笼下,一块木牌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五个字:“张老实豆腐”。
啊,终于有吃的了!
“停一下停一下。”她手脚灵便地跳下车,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已经出了王府大门,仍像往日交待下人那样,跟车夫道,“我去吃点东西,你在这里等着!”
“好好好。”车夫爽快地答应她。
昏暗的小店内,有两个少年人正趴在一张桌上玩骰子,一个见了她连忙站起来,顺便拿脚踢了踢对面那个,“幻幻,有客有客……”
“瞎说什么呀?有谁深更半夜跑来喝豆腐脑?”另一个背对着大门的少年拉住他,“输了就想溜啊?”
“这里有吃的吗?”
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走了进来,身上葱绿洒花的裙子在昏暗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线,程幻登时眼前一亮,哎呀,不仅是客人,还是大客人。
“有有有——”程幻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施展他三寸不烂之舌,外加一个灿烂微笑,“姑娘想吃什么?我们这里的豆腐脑可是方圆百里内最好吃的,又香、又嫩、又滑……另外还有葱油饼和油条,呵呵,本来还有包子来着,不过白天已经卖光了。姑娘若是不满意,小店还可以炒几个菜……”
“随便来什么,越快越好。”她都快饿晕了!
很快,一碗热腾腾白莹莹香气扑鼻的豆腐脑端到了她面前,两只金黄酥脆的葱油饼散发着诱人的葱香,几根油条在盘子里“玉体横陈”……唔哇,安乘贞很没形象地开动,直到实在撑不下了,才放下筷子。
“唔,真的很好吃。”简直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天见可怜,有生以来她还没有这么饿过。
“多谢姑娘夸奖,总共三十文。”
“这么好吃的东西才三十文啊?”这位大小姐睁大了眼睛表示惊奇,一面唤,“小纹,给钱。”
小纹?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愣了愣。
程幻和阿三望着黑沉沉的门外,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