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墙又听那老者唱了一番,忍不住问:“老伯,这唱词出自哪里?”
那老者停了下来,半晌才回我:“是我自己胡乱唱的,唱词说的就是那些花呀情呀什么,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我有些失望,长叹一口气说:“现在这些花呀情呀的都不关我什么事了,我最心爱的人已经忘记我了,还谈什么花前月下。”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那老者忙劝导我说,“世间的花和月又不是只有在爱情下才流光溢彩,这世间的情可多了去了,没了爱情,怎么还不许人说说亲情友情什么的,总的给自己找个理由活下去。在这天牢之中,外人看似是绝境,可老朽觉得也是个修生养性磨练心志的好地方,这就叫苦中作乐。”
听完老伯一席话,我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从前我总是反感别人给我讲什么大道理,可这老伯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了我该怎样活下去。我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爱我的母亲和疼我的师父师母,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拼尽全力救茗媺,不管她是真的忘了我还是假装失忆。
“你是被哪位姑娘勾了魂去啊,看你整天睡觉念叨着什么茗什么媺的。”那老者随口问了一句。
我见与他有缘,又如此谈得来,便把自己近日来的忧思一股脑跟他说了,当然,并没有透露茗媺的真实身份,无夸张无煽情,也没有在其中加入水月镜等一系列看似飘渺的东西,总之就是写实外加一点点虚构,比如我说我是个德才兼备文武双全花心倜傥的贵公子什么的……
那老者听了唏嘘不已,说:“想不到你还是个至情至圣之人,你既然还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在身,那这天牢就不能当绊脚石了,我来告诉你一个可以帮到你的秘密。”
我将耳朵贴在墙上,那老者却默不作声。这时,一个角落里的一块石子突然落下,我一看,原来是一个事先挖好的小洞。我通过小洞,看见了隔壁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额上几道深刻的皱纹不输我的师父,虽然年老,精神确实极好,双目有神,气闲神定。
只见他拿起一根筷子,在碗里蘸了水,缓缓地在对面墙上写字。好在我眼神不错,能在分辨度如此低的墙壁上看清那老伯写的字。这归功于我在细作训练营里专门练过,我曾经有想如果早些接受这些训练,以前考试的时候就不会输给我的那些哥哥了,就凭这眼力,轻轻松松瞟光隔壁大哥的答卷,说不定北魏皇室的光荣就是我了。
那老伯不慌不忙地在墙壁上写了几个大字,我定神一看,不觉惊了一跳。那灰黑的墙壁上写着:“草席下有密道。”
老伯又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我心领神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不过心中暗自纳闷,我这间牢室里怎么会有密道。
这老伯显然知道我的疑惑,于是又在墙壁上悄悄写字,其间如果有牢役过来巡逻,他就装作打蚊子。
原来这老伯原来是住我这间牢室的,他住了几年下来,天天晚上偷偷挖密道,就凭借私藏的一根细铁棒和瓦砾碎片等物,硬是挖通了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密道。看来每一个在天牢的人没有不想逃走的,不过区别就是有一部分人只知道幻想着天牢被劫或者皇帝心情好大赦天下之类的事,而只有一小部分人会付诸行动,比如说老伯就实事求是,挖地道救赎自己。
我低声问老伯为什么自己不出去,没想到那老伯愁肠千结,喟然长叹道:“时运不齐,命运多舛呀,就在我差一点点挖通的前一天,几个无聊至极的新来牢役玩游戏认犯人。他们将犯人关到不同的牢室,然后来辨识,如果说错了名字的就要罚喝酒,结果他们一醉了,倒忘了把我们放回原来的牢室,我几年的努力就这样被玩完了!”老伯十分无奈,不过他一直在等一个正常的人来那间有密道的牢室。在考察了一番过后,他觉得我挺靠谱的,于是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他听我唱刘邦的大风歌和项羽的歌,知道我是个胸襟坦荡之人,这才愿意与我分享他的劳动成果。
我答应老伯出去之后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天牢,他让我记住他的名字叫廖寅,芳龄66,家中只有一房悍妻,估计已经改嫁,而且让我救他的时候一定要避开他得罪的那个人——殷贵妃。
我拜别老伯后,掀开草席,趁着夜深人静之际,钻进了密道。这个密道十分狭窄,我很庆幸我的身材不是肥胖,不然钻进这密道我估计就得卡在里面出不去了。我就这样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久,一点一点向前匍匐前进。这是我唯一的生路,不过这生路来的有些突然,都说这天牢看守得非常严密,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老伯能挖出一条地道出来,足以见得那些工匠们在地板上偷工减料了,看来这些腐败的豆腐渣工程无处不在,不管是北魏的房顶还是这南宋天牢的地板。
我就这样缓缓挪动,不知挪动了多久,我前面的路好像被堵死了。老伯说他差一点点挖通密道,看来这就是他最后那一挖了。我用头使劲往前顶,曾经哥哥们不让我与他们玩蹴鞠,我就硬要求参加他们,他们迫于无奈,就勉强让我当了个守门员,而且还变着法地欺负我。在被球一次次砸中脑袋后,我练就了十分强悍的头球本领,他们在与我争球的时候也不敢小瞧了我,我渐渐从守门员升级到重要队员,这一切还要归功于我坚强不屈的头盖骨。于是我奋力一顶,没想到那土还十分湿润酥松,顷刻间,我眼前豁然开朗,光辉万丈。我伸手挡住了阳光,从那个狭小的密道中爬了出来,周围树木葱郁,假山环绕,风景十分怡人,我猜想应该是一个御花园什么的。
我来到一个水池边,俯看我自己的倒影,我都快认不出我自己了,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乞丐混进了皇宫。我窥探四下无人,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找寻可以洗澡的地方,否则我这个样子去见茗媺,我也不能怪她不认识我了。
这皇宫不比北魏皇宫小,而且楼阁亭台错落有致,道路小径交错复杂,我不一会儿就绕晕了。穿过一个半月门,我发现一个石碑上写着沉香池三个大字,想必是个澡堂吧,我东躲西藏地潜了进去。
我悄悄趴在一扇窗户外窥探室内的情况,如果是一个浴池我就进去,前提是没有人在洗澡的情况下。鉴于上次误跌进宫女澡堂的教训,我这次十分小心谨慎。我拓跋俊并非好色之徒,要是在这里还得个恶魔或者坏蛋的称号,我都无颜见茗媺了。
房间里放着一个大木桶,隔着红纱帐隐约可见到喜鹊红梅的刺绣锦屏,室内的陈设也十分雅致,玉白瓷瓶里斜插着几株腊梅暗暗飘香。我见没人,正要翻窗而入,只听门突然“嘎吱”一声,几个宫女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她们端着漆盘,乌木漆盘上放了女子的衣衫和花瓣等物。只见她们将水一瓢一瓢舀进木桶,又撒了各色花瓣,这桶洗澡水可比上次那池子里的香艳多了。
我虽不想偷窥人家洗澡,但也十分想见识一下这位主子,我只看一眼便走,绝不多瞧,对茗媺不忠之事我绝不做。我猜想这是一位妃子,都说江南佳人多,来着皇宫我还没正式见到一位容貌算上等的妃子。
这时,一个宫女恭敬地向一个女子行了礼,然后就是两个宫女帮着那女子除衣。隔着红纱帐,又隔着锦屏,我只能隐约见到那女子姣好的背影。
待她玉足踏进木桶后,几个宫女又是一阵撒花瓣。当那女子转过身来时,我无意间窥见那粒长在右边锁骨上的痣,不由得看得除了神。心中一惊,想起曾经发病时对茗媺无礼,无意间窥见了这颗黑痣。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她明明就是茗媺,那颗痣已经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房内花香阵阵,清水抚过她的每一寸柔滑的肌肤,轻烟袅袅升起,她仿佛是一个在天池沐浴的仙子般曼妙美丽。
突然有一个宫女无意间朝窗外望了一眼,看见一个黑影在外,不由得大惊失色,大呼:“有人偷看!”
几个女子的尖叫此起彼伏,屋内乱作一团,而我在那宫女看到我那一眼后,早就溜之大吉了。如今,可以确定寿阳公主就是茗媺,至于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也许她也有她的苦衷吧。我现在只有等待时机,然后找机会当面问她,否则像上次一样被抓进天牢岂不是辜负了老伯的一片苦心。我决定先去找穆辰他们,遂偷了一套太监服混在宫人间找寻着那日居住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