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北凉宫中一片喜庆之色,唯独夫人台静悄悄。李敬爱瞒着尹太后说是出去散散心,等她一出了夫人台,侍卫便立马将宫门把守起来,不准任何人出入,想要将夫人台暂时隔绝。一定大红轿辇早已恭候在此,李敬爱被上轿,热泪在眼里打转,她这一走,算是保住了母后的性命,只要母后没事,她也就可以放心了。她悄悄捏了捏袖中硬硬的东西,小心地将宽大的袖袍整理好。
轿辇行至太子宫门停下,几个上了些年纪的宫女出来迎接,在她们的簇拥下,李敬爱被搀扶着正要踏入宫门。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原来太子这么快就迎来了新人,果然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不知到底是歌姬还是跟我一样的舞姬。”
李敬爱抬头,正对面站着一个身材苗条,风姿绰约的妙龄少女。一袭淡绿色的衣裙,腰间一抹笼烟紫纱,手上的鸡血红玉镯更衬得她皓腕洁白,如凝霜雪。
她眉毛纤细修长,三角丹凤眼,五官秀气精致,一点也不像个北方女子。她扫了一眼李敬爱,并不把眼前这个有些柔弱的女子放在眼里。
李敬爱身旁的一个老宫女十分紧张,但她貌似也不敢得罪了那个绿衣少女,只低声说:“章姑娘快让开吧,这是未来的太子妃,西凉国的李公主……”
那女子陡然一震,眼睛里燃烧着怒火,似乎要将李敬爱吞噬一般。她走上前去,推来了李敬爱身边的宫女,与李敬爱对视,“你别以为你是什么西凉国的公主就可以高高在上,皇上把你赐给太子也只是为了北凉的颜面。在这太子宫里,太子只宠我一人,你休得有半分痴心妄想。如果你安分,我尚且可以饶你一命,若你心存不轨,你的后果会很惨……”
李敬爱见眼前这个姑娘年纪轻轻,面貌也生的这般秀气,没想到说起话来字字带刺,充满恶意。她也并不惧怕,本来这桩政治婚姻只是她与沮渠牧健的一笔交易,她依旧保持着嘴角浅浅的微笑,淡淡地说:“想必这位姑娘是误会了,我并不是来争宠的,如果可以,我绝不会踏入这太子宫半步。”
那女子一副气使颐指的模样,听她这么一说,十分得意。不过她并不想让李敬爱这么容易就进入了太子宫,于是带着嘲讽的语气说:“如果你想让我相信你,你就必须拿出点行动来。你今天不许从太子宫正门进入,想要进来,旁边那个小门倒是十分适合你。”
一旁的老宫女大惊失色,忙劝说道:“章姑娘,这可是太子殿下所要取的正室,自古正妃哪有从侧门入的道理。”
那绿衣女子狠狠地瞪了那说话的老宫女一眼,说:“不想死的话就少管闲事!”
“放肆!”一个低沉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沮渠牧健一身红衣,健步如飞。
他走到那女子面前,喝道:“绿珠,你先退下,这里容不得你放肆。”
那绿衣女子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泪眼汪汪地望着沮渠牧健,哽咽地说:“太子殿下,绿珠只想陪伴你左右,不想旁人插入,绿珠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太子妃之位,但是还请太子殿下看在我娘亲的薄面上准许我侍奉你身边吧……”那女子全无了刚才的蛮横,这会儿哭得梨花带雨。
沮渠牧健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你娘亲是我的乳母,这些年来我视你为胞妹,事事依你,看来真是惯坏你了。你给我回房思过,不得我传召,不准来见我!”
他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卫,两个近身侍卫心领神会,将跪在地上一脸楚楚可怜的章绿珠拖了下去。
沮渠牧健转身向李敬爱行了个大礼,说:“是本王教妹无方,让爱妃受惊了。”
爱妃?李敬爱见他如此称呼自己,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她轻笑了一声,说:“教妹无方?那绿珠姑娘可没有视你为兄长,太子宫中,你只宠她一人,绿珠姑娘又对你一网情深,你们之间这情意真是让本公主大为感动。”
沮渠牧健听着这话泛酸,表情有些诧异,随即陪笑道:“今日是本王与爱妃大喜之日,这种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不会影响我们的成亲之礼。”
沮渠牧健忽然横抱起李敬爱,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李敬爱从来没有被任何男子这样抱过,心中又羞又怕,两朵红霞簌簌地蹿上粉腮,她正要奋力挣扎,没想到沮渠牧健凑到她耳边说:“今日礼仪十分繁琐,恐爱妃你累坏了身体,所以还请爱妃宽恕本王的冒犯之举。”
李敬爱只觉得他力气大得让自己根本动弹不得,更不用想挣扎着下来了。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他,他嘴角带笑,目光注视着前方,满面吹风,步履轻快。
这也许就是命吧,她暗想,自己今生注定与容肃无缘,只是这沮渠牧健看似不是残暴之人,虽然与他有深仇大恨,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和母后的安全,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与茗媺还有穆辰扮作宫人的模样混入了太子宫,大喜之日,李敬爱要先在太子宫梳妆打扮,然后还要与沮渠牧健一起上朝,接受群臣的跪拜朝贺。
我们三人在太子宫中四处晃荡,想要找到李敬爱现在所处的地方。太子宫里张灯结彩,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人会在意宫人之中混入了我们三。
我担心李敬爱在大婚之前坚贞不屈,想要以死来了结,但随即被茗媺敲醒,这李敬爱明明是婚后才死在了瑶仙台,现在注定还死不了。
我们决定在门口等着,这太子宫实在太大了,宫室错综复杂,我们根本打不到方向。待我们偷了几块喜饼填饱肚子后,看见一众宫女端着红色的衣衫珠钗凤冠等新娘之物,向一个偏堂走去。我们立刻跟了上去。
果然,李敬爱被安置在了海棠斋梳洗打扮。门被推开,一众宫女依次走了进去,李敬爱端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任凭宫女们梳理头发,点画妆容。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她再看镜中的自己,已然是个绝色新娘的模样。头上带着沉重的步摇金钿,九树花钗四凤冠,每一片花瓣都是金片打造,整个头饰光彩夺目,富丽堂皇。她身着揄翟衣,宽大的袖袍,祥云环绕的镶玉腰带,脚着绣着石榴花图案的金丝履。看上去端庄沉稳,不失皇家风范。可是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全然没有新娘子应有的喜庆。宫人们也只是自顾自地替她梳妆打扮,只要吉时能将美丽的新娘送出,她们就算大功告成了。至于能嫁给太子殿下这样天大的喜事居然都不能令眼前这位李公主欢喜,她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若是绿珠姑娘能嫁给太子殿下做个良媛,她估计得高兴地飞上天去了。
吉时一到,李敬爱便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出了海棠斋。太子宫门外,沮渠牧健已在此等候,他坐在汗血宝马之上,意气风发,心情大好。
我们三尾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朝堂外等候。只见李敬爱与沮渠牧健向高坐朝堂之上的沮渠蒙逊行了大礼,然后接受了百官的跪拜,后面又是去宗庙拜祭什么一系列杂七杂八的礼仪,忙完过后已是傍晚。夜幕降临,太子宫一片喧腾,李敬爱自然被送进了太子的寝宫,大堂里是沮渠牧健与一众文官武将的觥筹交错。
虽然说偷窥人家洞房花烛是件有些猥琐的事,但我们三个光明磊落的人为了李公主的安全,只得早早地在太子寝殿沉潜阁外隐藏起来,借着草木树枝,我们三儿成功伪装成了植物。对于偷窥这种事,我们三人都是老手,但今天这次实在特殊,居然是洞房花烛夜,我心中还是十分不好意思的。虽然曾经在通过镜子见过菡如与沈将军的亲热之举,但是也只有一瞬而已,现在我们就在这水月幻境中,根本没办法让这一段跳过,真是难为情呀……
茗媺仿佛看出了我与穆辰的尴尬,于是缓和气氛说:“今日李公主必然是带了利器在身,若她行刺沮渠牧健未果,必自尽以保清白,我们要小心防范。”
我撇了撇嘴说:“保什么清白,还是保命要紧,搂也搂过了,抱也抱过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
穆辰神色看似有几分担忧,毕竟他与李公主有过单独的交流,想必他知道李公主是个有气节的坚贞女子。
“李公主很有可能会刺杀沮渠牧健,但是一介弱女子怎能敌得过沮渠牧健这个深谋远虑,武功深藏不露之人,所以李公主无疑是以卵击石。至于七皇子刚才说的清白,这等同于一个女子的性命,我们男子是不会明白的。”穆辰知道她袖中藏着匕首,今晚恐怕有生命危险。想到自己兄长只是利用李公主,就越发觉得李公主现在的确可怜。她孤苦无依身陷敌国,只能牺牲自己保全尹太后,这种勇气和胸襟是许多男儿也不及的。但一方面他又不全信兄长的话,若是没有半分真心,他的箫声为何会夹带那么多的感情,若是没有丝毫真心,又怎会与她心灵相通,默契十足。他和兄长一同学习吹奏之技,怎会听不出这箫声的细微之处。慕容肃的箫声出卖了他,也许他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前面不是说李公主最后死在了瑶仙台之上的,我曾经问了那茶肆的老板,老板也这样说。那这次肯定死不了,我们还在这守着干嘛,万一破坏了别人的洞房花烛就不好了。”我压低声音对茗媺说。
茗媺白了我一眼,说:“你懂什么,你那只是道听途说,谁知道李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现在身处水月幻境,就要听从这镜子里的事情发展,所以更需要事事提防。”
“不是你前面自己说的……”我满脸不服气。
茗媺瞪了我一眼,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