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晚的艰难跋涉,我很庆幸我还活着,居然没有被累死!在银屏的指路下,我们没有再迷失方向,终于走出了沙漠。我们本想履行承诺,为银屏置办马车,送她回老家,可是她突然改变主意,竟想留下来,即便是为奴为婢她也愿意,这让我和茗媺着实不好拒绝。但是想着她是李公主的人,对我们完成任务还是有帮助的,我们也没有多说,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跟着我们,相当于半个带路的。
为了不让人发现,银屏将我的裹头黑巾裹在了头上,遮住了一半脸,颇有几分异域风情的神秘感。进了城,我发现姑臧城的繁荣程度不比建康城逊色,只是这里气候干燥,蓝天黄土,全没有了江南的清秀韵致,一个是小家碧玉闺秀,一个则是策马扬鞭的刚烈少女。这里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有贩卖各种瓷器丝绸的,也有贩卖茶叶和香料的,清脆的铃铛声此起彼伏,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这时,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喧天,众人的目光都被集中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把声音的来源处围了个大圈。凭我曾经卖艺耍猴的经验,我这是遇上同行了,这次就来姑臧见识见识西北的杂耍。于是我们也跟着人潮挤了过去,其实茗媺和银屏不是那么想过去看热闹,但是人太多,根本没有缝隙挤得出去,她们也只好顺着人潮围了过来。
只见一列壮年男子,大概有七八个,个个头戴英雄巾,身穿皂隶服,腰系红丝带,脚蹬麻窝鞋,英气勃发。
银屏悄悄告诉我们,这是当地人喜欢看的太平鼓表演,前不久北凉皇帝打了胜仗,下令要在民间表演太平鼓壮声威士气。
表演开始,鼓手的领队一声令下,击锣伴奏,一时间,鼓声咚咚,黄土腾腾,龙腾虎跃,喊声震天。他们的队列也在不断变化,一会儿时金龙咬尾,一会儿是双龙戏珠,一会儿是擎天探海,总之气势粗犷,阳刚之躯尽显。
这时,茗媺带着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说:“不要自卑,你的耍猴走的是小清新路线,糊弄几个小朋友还是可以的。”
银屏一脸惊讶:“你还会耍猴?卫公子真是多才多艺。”
麟儿嘟着嘴巴,脸一沉,“他才糊弄不了我,小猴子才不听他的,他那叫虐待动物,君君就是被它吓跑的。”
看了一会儿打鼓,我新鲜劲儿也过了,这时候有人围上来也有人挤出去,我们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第一次觉得我这身板在这种情形下还是挺方便的。
姑臧城繁荣,但是再繁荣的城里也有乞丐,而且这里的乞丐还不少,个个蓬头垢面地蹲坐在饭馆茶楼外乞求施舍。
当我们挤出人群,来到一家小铺前,买了几个酥油馍吃得正香时,我看见一见衣衫褴褛,躺着一动也不动的乞丐,我心中顿生怜悯,虽然不像我曾经的作风,但是像他这样残疾了的乞丐根本就没有什么竞争力,只有被欺负和饿死的份儿,我还不至于见死不救。于是我又掏了几文钱,多买了几个酥油馍,走了过去放到他碗里。那乞丐一声不吭,仿佛根本没看见我似的。他头发披散下来,又脏又乱,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的腿好像有问题,因为膝盖上还有斑斑血迹。
“真是个可怜的人。”我轻轻叹了口气。
当我放完酥油馍回来时,银屏一副十分崇敬的表情看着我说:“卫公子真是个热心肠的人,这姑臧城的乞丐能得到你的施舍,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被银屏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从一开始到现在,被她唤作卫公子已经让我浑身不自在了,现在一个劲儿地夸我,我听的头皮有些发麻,也许是被茗媺打击习惯了吧,这一冷一热让我神经末梢反应不过来了。我忙摆手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
“我看那个乞丐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茗媺没好气地说。
顺着她的眼睛望去,只见我施舍给那个残疾乞丐的馍馍被其他乞丐一抢而空,那个残疾乞丐正被其他乞丐围殴。
我立马跑了过去,将那群乞丐驱散,想要扶起那个残疾乞丐,可是他却用力摇晃着头,想要挣脱我的手,随后他又闷不吭声地慢慢爬进一条小巷。凭借着多年习武的直觉,我感觉那乞丐不单纯是一个乞丐,而是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才沦落至此,真是个可怜人。
“那乞丐真是不识好歹。”银屏不满地说。
“好了,我们现在要马上去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得开始办正事了。”茗媺算了算日子,凑近我耳边说,“在水月幻境的一天等于在现实中的五天,你的药只够一个半月,你师母嘱咐我提醒你要在期限内赶回祁山,否则吃不到邬元丹,你就会毒发身亡。”
我心中一惊,意识到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这民风习俗已经体验得差不多了,该去找李公主的情郎了。虽说这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眼泪如果能救自己心爱的人,就是哭瞎了我也愿意。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无从下手,连李公主的情郎是谁都不知道,银屏说她没见过,看来他们偷偷私会定是选在了及其隐秘的地点,就算贴身丫鬟都不能跟着。
我们一行人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鉴于经费有限,现在又多了个银屏,还得留些银子去打听李公主和她情郎的消息,这样下来,我们的盘缠只够定一间客房了,我料定了自己没床睡,只有打地铺的份儿,唉,穷游也不至于此吧……
关键是这店老板嫌我们人多,说一间客房最多只能住两个人,上面如果查到客栈厢房超员,是要罚款的。他见我们还带了个小孩,于是勉强同意网开一面,让茗媺、银屏和麟儿三个人住一间,当然,猴子是不准入内的。就这样,我和小猴子被拦在了外面,茗媺悄悄跟我商量,让我入夜后从窗户那里翻上来,她们会把窗户打开,并点上一盏灯作为提示。
为了睡个地铺,我还得做贼似的翻窗,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们三人倒是进了客栈午睡,我只能牵着小猴子在大街上闲逛。周围的人不时朝我投来异样的眼光,因为这年头,溜猴还是件新奇事。
在路边的茶肆点了一壶茶和一小碟水煮蚕豆,准备慢慢磨蹭着熬完一个下午。这时一个小黑影在我桌前落下,随后就开始啄我的蚕豆,不用说,这就是那只忘恩负义的臭八哥。
我一边赶它一边说:“你个见异思迁的家伙,跑哪里鬼混去了,该死的小东西,看我拔你的毛。”
君君动跳西躲,一碟子蚕豆散落桌上,它扑扇着翅膀,嘴里重复着“该死,该死,该死……”
有了君君和小猴子在我身边,我招引来了更多诧异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动物杂耍班的。终于,茶肆老板坐不住了,走过来对我说:“这位客官,本店小本生意,不敢招待你的这些动物朋友,否则官府查到了,是要罚款的。”
我一拍桌子,喝道:“什么狗屁规矩这么多,动不动就罚款,又不是没给你茶钱。”
老板弱弱地嘀咕道:“据说太子妃李氏死于一种由鸟类携带的毒,太子为了解恨,几乎杀光了宫里宫外的鸟,还规定民间不准养鸟,您看您这……”
“好吧好吧,不为难你了,你只告诉我一些关于这个太子妃的一些事我就走,不然我就赖在这里等着官兵来罚你。”我翘起腿,坐在位置上不动,君君正认真地一颗一颗啄食蚕豆。
店老板环顾四周,低声对我说:“您得把这鸟先藏起来……”
我一把抓起君君,将它扔上空中,它咿呀惨叫了两声,乖乖落在了一棵树上等我。
店老板松了一口气,“请问公子想要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什么说什么,全部都不许漏。”我又掏出一两银子摆在桌上,茗媺早就交待我出来打探情报,这费用可以去她那里报账。
“这太子妃本是西凉国的公主,叫李敬爱。西凉国灭后,她和她母亲尹夫人成了北凉的俘虏。后来太子沮渠牧健看上了李公主,想纳她为太子妃,结果成亲当日,太子妃离奇死了。有人说是太子的宠姬章氏所为,也有人说是公主不愿嫁所以自尽了,总之,没有人知道真相,皇宫把消息封锁了,我们老百姓道听途说只知道这些了。”店老板怯怯地拿走了放在桌上的银子,看来出门在外,还是武力更管用。我突然想起了穆辰,他自从建康城一别就杳无音讯,不知道他在魏皇宫怎么样了,想想我本来是要干细作的活儿,结果顺道还打听了北凉国的宫闱秘事。可穆辰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跟我联系,在皇宫也总可以让小黑或者小白带个信儿吧,难道他遭遇了什么不测?可是穆辰的身手远在我之上,除了自杀,基本不可能有生命危险,我是多虑了。算了,还是等我办完正事回宫后再找他问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