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带着麟儿逛临安城去了。至于茗媺怎么搞定沈庆之的眼泪那是她的事,不过美人计对英雄来说基本上都是好使的。
如今花也差不多开谢了,满地败絮残红。江南水乡这一带果然讲究,我一路走来,连鞋底都留香。
麟儿牵着小猴子在前面跑着,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而我慢悠悠地在后面走,暖风阵阵,丝竹入耳,好不惬意。
“这位公子请留步。”一个沧桑的声音叫住了我。
我侧目一看,原来是路边的一个算命老者。看在他生意冷淡混口饭吃不容易的份上,我决定坐下来听听他的骗人之说。
他盯着我腰间的佩刀,不住地说:“好刀,果然是一把好刀。”
“你到底是算命的,还是买刀的。这刀是我师父给我的,多少钱我都不会卖。”我心想他是不是要开始骗我的宝刀了,不过这种江湖人士的雕虫小技可瞒不过我的眼睛,他要玩什么花招我奉陪到底,我耍无赖还耍不过他。
算命老者捋了捋下巴的胡须,说:“公子误会了,我只是说这把刀十分配公子您。”
这话还中听,于是我准备接着听。
算命老者随后问我有什么想问的。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想算姻缘。”其实我是想借此让他出丑,我心里早已盘算好了如何治他。
算命老者十分不专业地掐指算着,感觉他只是动了几下手指。然后又是玩铜钱,又是翻旧书的,半晌才说:“公子的意中人出生大富大贵之家,与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世事难料,能不能有结果还要看公子您了。”
其实他算的还是有点准的,因为寿阳公主现在能不能苏醒真的取决于我,只要我帮刘茗媺完成了三件事,她就会救公主。
“开时胜雪,谢时胜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公子,天涯咫尺呀。”算命老者慢悠悠地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为了表示对他劳动成果的尊重,我还是从袖中掏出一锭碎银子至于他桌上,谢过老者后,起身准备离开。
算命老者突然将桌上的银子弹入我袖中,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因为他的动作快的超乎我的想象,弹指一挥间,我的银子已经回到了原处。
他摇着一把破旧的扇子,笑道:“公子,我在这里摆摊算命纯属自娱自乐,不收钱,信不信由你。”
我惊讶地望着算命老者,原来还有把算命当成业余爱好的,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过算命的倘若都能有他这样高的觉悟,估计也早就饿死了,不收钱的算命,基本没人会信。不过我有点怀疑他是否是一位隐藏在市井中的高人,因为穆辰曾经跟我讲过,真正的高人都是伪装的高手,真人不露相。
不过当我转身再看那位老者时,他正在被管理集市的官差驱赶,原因是他没有营业执照,也没交摊位费。看着他狼狈逃窜的模样,我觉得他基本上与高人不沾边了。
带着麟儿一直逛到了傍晚,吃的玩的看的都已经差不多了,心里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麟儿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娇滴滴地说:“我们为什么不去找姐姐?”
我心中猛地一震,今天一天都不见茗媺的踪影,我还真有几分担心,如果她有个什么闪失,就等于判了寿阳公主的死刑。于是我笑嘻嘻地对麟儿说:“那俊哥哥带你去找姐姐好不好?”
麟儿咬下一口山楂,包在嘴里嚼了嚼,两边腮帮鼓得像小青蛙。她吐了吐山楂核,说:“废话少说,走吧。”她抱起小猴子又跑到我前面去了。
这小丫头果然得了便宜就得意,鬼灵精怪的,真怀疑她是个小猴精,小小年纪,既然也学会捉弄起人来,真是人小鬼大。
我们像路人打听到了沈府的方位,这沈庆之在临安城果然德高望重。路人一听说沈将军,脸上都是一副崇敬的表情。我一说是受邀参加沈庆之宴会的宾客,那指路人更是亲自带路,将我送到沈府。我看进去的人都带有贺礼,于是也在旁边的药铺随便挑了一棵山参,用红布包好,堂而皇之地进了沈府。
沈府里到处都扎着红丝绸,连每棵树都没放过。一片张灯结彩,灯火交错。沈府里有一条蜿蜒流淌的清溪,如今溪水里漂浮着各色莲花彩灯,荷叶状的托盘上摆放着精巧的酒杯。荷叶顺水而下,宾客沿着溪岸而坐,时而拿起溪中的酒畅饮,宴会一片祥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好不热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新颖的宴会,喝酒也能喝得这么有雅兴,看不出这沈庆之外表粗犷,原来也有文雅细腻的一面。
我四处找寻茗媺的影子,突然想起此刻她一定已经易容成菡如,正想方设法靠近沈庆之吧。
正在我准备潜入沈府内室时,奏乐戛然而止。一女子出现在溪水源头的水池中。水池里有一个圆台,水面刚好漫过圆台,那女子赤足立于水中,粉红的水袖垂下,遮住了半边脸。
清脆的古琴划过澄澈的水面,女子水袖一甩,宛若一道粉红的朝霞落在水上。琴声悠悠,女子的舞姿宛若天仙。飞舞,旋转,她的每一个动作与琴声完美结合,水珠溅起,水袖翻飞,她娉婷身姿一朵出水芙蓉,纤尘不染,水的灵性和温柔都凝聚到了她那含情的双眸和明媚的笑容里。动若惊鸿,静若芙蕖,雪白的裙裾被池水沾湿,粉红的衣带随夜风飘扬,她略施粉黛,芙蓉髻上只横着一支碧玉簪,望之清风拂面。行云流水的舞姿,衣袂飘飘的仙韵,舞台中央,她是那么楚楚动人……
满座宾客鸦雀无声,静静地沉醉在池中女子曼妙的舞姿中。我也是其中的一个,因为我实在难以相信,池中跳舞的女子其实是茗媺!我曾经还质疑她的实力,现在看来,她的舞技完全不逊色于菡如,我敢说沈庆之已经被茗媺扮的菡如完全迷住了。主位上,沈庆之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目光炯炯,从来没有离开过舞台。
一曲舞罢,台下掌声雷动。这场面丝毫不亚于上级官员下来视察,下级官员组织民众夹道欢迎的场景。不过差别在与,今天在做宾客都是自愿的,掌声是发自肺腑的,我也不禁拍手叫绝。茗媺退场后,我发现她被一个沈府的丫鬟请到了内厅。而此时,我也注意到主位上没有了沈庆之的踪影。原来他这么迫不及待,万一他一时情急,对茗媺不敬也是大有可能的,我向来不以最坏的想法去揣度别人,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放心茗媺还是不放心沈庆之,因为转念一想,他要是敢对茗媺有什么不敬,估计他会死得很惨,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我顺着刚才小丫鬟的方向跟到了一个偏房,只见乌木牌匾上凿了“载德轩”三个大字。谈情说爱还选在这么庄严肃穆的地方,沈庆之果然很特别。我重复以前的做法,想要在窗户上戳个小洞偷窥,可是,沈府的窗子不是纸糊的,而是一种薄如蝉翼的金纱,根本戳不动,也看不清室内。不过我早有准备,身为细作,身上的随身携带的小工具还是挺多的,我从鞋底抽出一个手指见宽的薄刀片,在纱窗的一角割了一道小口,恰好可以容得下一只眼睛。
原来这里是沈庆之的书房,只见他站在茗媺面前,神色凝重。
“你到底是谁?”沈庆之捏起茗媺的下巴,皱眉质问到。
我看得目瞪口呆,他居然敢这样调戏茗媺,我想他好日子不长了。
更令我诧异的是,茗媺居然一改往日母夜叉作风,依旧粉面含笑,眸波流转,看不出一丝愠色。他二人四目相对,我觉得气氛好暗昧。
沈庆之迟疑地放手,缓缓退后了几步,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道:“你不是她。”
“沈将军,如果菡如没死呢?”茗媺微笑着看着他。
沈庆之一脸痛苦的神情,他颤抖地闭上眼,转过身去,半晌才说:“不可能,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茗媺走到他身后,张开双臂轻轻从后抱住了沈庆之,柔声道:“那将军可知我刚才跳的是何舞?”
天啊!茗媺跟沈庆之这么快就抱上了!我在外面看得一肚子火,被刘茗媺气得捶胸顿足,虽说茗媺是为了拿眼泪,可也不能这么主动吧,她还想不想嫁人了!如果这后面还有更出格的举动,我难保自己不冲进去,我这是为她的终身幸福考虑,否则我也不能保证帮她找到好归宿了。就算是一般人家也要找个清清白白的媳妇,她这样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矜持……我心里一边埋怨茗媺一边等待时机冲进去救她。
沈庆之反握住茗媺的手,二人紧紧相拥,交叠的身影落在墙上,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怎会不记得你的出水莲……”
煽情也煽够了吧,这沈庆之怎么一滴眼泪也没流下,这可急死我了,我在窗外看得火急火燎,他们该不会就要亲上了吧!
我果然没猜错,当我看到他们的嘴唇近得快要贴上时,我的心仿佛被一根绳子越勒越紧,脸都憋得通红,我不觉攥紧了拳头……
忽然,屋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愣了一下,只见沈庆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随后便瘫软在椅子上直不起腰来。
茗媺撕下人皮面具,从袖中掏出琉璃瓶,缓缓走到沈庆之身前。
“对不起了,沈将军,你只需流出一滴眼泪就好了。”茗媺将瓶子递到他眼下。
沈庆之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他纵有再大的本领,一旦被点了笑穴也是难以施展。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口中断断续续地说:“你……到底……哈哈哈哈哈哈哈……到底……是谁……哈哈哈哈哈……”
茗媺莞尔一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救回菡如才最重要。”
茗媺果然高明,原来不一定是悲伤才会流泪,就是笑也会笑出眼泪来……
很快,沈庆之已经坚持不住了,眼角溢出几滴眼泪,对于他这样一个威武的将军来说,要流泪是一件多么难得事。茗媺小心地收集好眼泪,沈庆之对这一切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茗媺走出书房。
“沈将军,笑穴等下自然会解开,小女子得罪了。”说罢茗媺从房间飞出,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