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两列宫人鱼贯而入,然后殿门处宫人再接着高声喊道:“王上到!”
殿内诸人齐齐跪下,朗声恭喝:“恭迎王上!”那声音响彻云霄,力震人心,这是团结的力量所发出的声音,从心底喊出,天凡听着不禁心中感慨万千,这样的恭迎声是他从未在太宣王身上听到的!
然后便听得盔甲磨沙、沉稳脚步之声,最后殿内响起一声淡而爽朗的声音:“都起来吧!”
当天凡抬头,看到那个声名显著的赫非王,心中震惊,眼前这身形中等偏瘦的人是独臂,他右臂齐肩而断,脸上带着灰色的铁面罩,只露出眼唇鼻,深褐色的眼睛透着锐利的光芒,让人不敢对视,微黑的唇色显出了男子汉的刚毅,黄褐色的头发用普通的麻绳绑束,一身米白色的棉衣风尘仆仆,这个人,便是那雄才伟略,武功盖世,忠肝义胆,身经百战,唯一一个亲身上战场杀敌的君王赫极!
明雪看着一身朴实无华,刚毅沧桑的赫王,不禁为之震撼,这就是今朝的第一君王,他身上所散发的气魄确是无可比拟,他不像天凡和穆子晖天生就有一种傲视天下的气质,他完全是用一种精神力量来征服他人的,他整个人外形平凡残朴,但身体里却散发出一种让人感动的气魄,便是一向桀骜不逊的天凡也被他深深震动!
赫极没有向其他人一样盯着天凡和明雪看,坐到了赫羽为他准备的正上位后,才打量了一下他们二人,只是微微一怔,便收回眼眸,也不多说什么言语,爽朗的笑了起来,赫羽开始招呼大家用膳。
令天凡再次惊愕的是,他们用膳时众人一点都不在意君臣之别,仪态爽朗随性,大大咧咧的跟赫王聊着一些家常之事,比如说谁家新纳了个妃子,哪个将领的牧场又多产了些马羊之类的话题,就像牧民之间的把酒谈欢,他们那样无拘无束,无牵无绊,甚至只字不提近期内的战乱,这让天凡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他觉得这样的生活环境就是他想要的,所以,他决定留在赫非族!
这时,坐在左上位的赫锋端着一大碗酒站起身大声向赫极道:“父王,儿臣敬您!”
天凡和明雪一愣,这六岁大的孩子如此成熟老练还真是少见,也只有这样的父亲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赫极笑着举起手中大酒碗,二人一饮而尽!饮毕,宫人又给赫极的碗倒满了酒,赫极边端起碗边望着天凡道:“来,这碗酒感谢你对爱妃小儿的救命之恩!”
天凡怔了怔,赶紧拿起面前的酒碗举起来,他感觉赫极是个不善言辞之人,不会向太宣王那样说些好听的政场周旋之话,所以他也未再言语,向他真诚的一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赫极喝完酒,直接用手摸了摸嘴诚恳道:“你救了我的妻儿,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到的,你尽可以提出来!”
天凡听到这翻话不禁又是一怔,这个人将私人利益与国家民族利益分得很清楚,在赫极的心中,楚天凡所救的仅仅是他赫极的妻儿,并不是赫非族的王妃与王子,他会以个人利益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却不会将民族的利益搭进去,这就是当今天下的第一君王,他突然想起几年前在付城的城墙上,阎冲对他说的那句话“征战天下需要英雄霸主,治天下却需要明主贤君!”
“我想留在赫非族!”天凡脱口而出,他真诚的望着赫极!
赫极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抿着嘴望了望天凡身边若有所思的明雪,而赫羽却皱起了眉,欲言又止的望着赫极,而在场众位将领和如妃也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赫极的反应。
“你甘愿留在赫非做平民?”赫极喝了口酒,淡淡道。
“若王上不嫌弃,天凡愿为赫非效命,与诸众将领并肩作战,保卫赫非领土!”天凡仍然真诚的说道!
“保卫赫非领土!”赫极顿了顿又道:“可是楚国很快也会侵占我赫非,你作为楚国皇室子嗣难道会去与楚国对战?”赫极放下酒碗,看着天凡认真的说,同样的一句话如果换作是别人,天凡会觉得那是讽刺,但从赫极嘴里说出来,却是十分纯粹的问题!
明雪没有感到意外,作为一国之主,了解其它国家的事情是很正常的,天凡亦料到他们早知自己的身份,但就他们早知自己的身份今天还能这样跟他一起喝酒聚宴,这一点已足够显出赫非族政者的胸怀是如此阔达与坦荡,这若是在别国,哪怕你救的是国君,单凭你是正在敌战之国的皇族人便会被作为人质或者被杀害。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早知道他楚天凡如今对于楚国来说已无任何价值,想到这里,天凡不禁垂眸自嘲的笑笑,再不想言语,他没有勇气,说不出口,难道他要说“你既然知道我身份,当然也应该知道我被楚国通杀之事,如果我不是走投无路,也不用逃到它国……”?
“昏君暴政,天灾兵乱,攻伐倾轧,动荡不安,这个乱世,具体分数下来,到底有多少国家和民族,双手不尽数,稳势独政的四大国只不过是其中一员,百姓逐途奔波,四处逃难,随遇而安,其实现在哪国可说自己的百姓全是纯粹的自国人?动荡乱世,心齐亦为一家人,为何要在意人的出处?”明雪的声音轻轻淡淡,却让本就安静下来的殿堂空气凝滞、静可窒息!
所有人都望着她,包括赫极与赫羽,只是天凡仍垂眸浅笑!
“呵呵!”如妃轻笑几声望着明雪道:“这位姑娘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嗯!确实有道理!”赫极朗声道,转眸严肃的望着天凡道:“若你真要留在赫非,便要改姓,而且要按照赫非的习俗杀血立誓,你愿意么?”
天凡心中一怔,即刻站起身道:“任何要求都可以,改姓不行。”
“嗯!”赫极紧抿着唇,轻轻点头,站起身大声道:“我累了,赫羽好好替我招呼贵宾,明日一早亲自送二人出赫非族!”语毕,他转身离去,如妃和宫人即刻跟了上去,众将领恭送赫极回后殿!
当赫极走远,赫羽才转身瞪着天凡,冷哼一声,继续与将领们饮酒谈笑,天凡自觉无趣,心中一肚子憋气,也不向谁打招呼,拉着明雪转身离席而去……
天凡和明雪连夜离开神羽堡,这夜的赫非族境下着丝丝寒雨,二人骑着马一路没有方向的奔腾,马速迅如疾风,天凡一路闭着眼睛,任由寒雨鞭打他纯如朴玉的脸,他咬牙切齿,在恨自己,如此落迫!
明雪一直很安静,她很明白天凡此刻的心情,再经典的言语此刻对他来说都只是打扰,她只想静静的陪着他,直到他选好自己的路!
而南国的雨却没有这么轻悠,惜月的大马车在急风暴雨中仍然疾速飞驰,老容的黑色斗笠雨蓑将他包得似个稻草人,只有手中的马鞭仍然提醒着他的存活!白色丝幔被雨淋湿卷到马车侧端,雨辗转的声音似亡魂的哭泣,凄凉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