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又望一眼明雪双眼,只一夜之间,这女孩的眼眸竟完全改变,眸光再不如以往那样无波无绪无欲无求,竟变得通明透心,悠远深极可洞悉一切,看穿一切的内容里,还多了份如主人那种视一切为无物,困万宿于掌心的狂傲与自信,从前总轻抿的唇竟自那夜开始便总挂一缕浅笑,只是有份清寂!那左额的印痣似在一夜间复活般,由暗红变成略带金色……
“该走了,还要站到几时?”赵争从园内走出来,望了一眼天凡道:“去盘龙阁,主人在等你。”
天凡不理会他,仍深深望着明雪,而明雪却始终不看他,转身抬步便走,“明儿!”话脱口唤出时,手亦伸出紧紧拉住她的手,只是刚握入掌心,她便猛然抽出,掌中只剩一片空虚,天凡怔怔望着她,是什么原因?竟又在一夜间完全改变对他的态度,这样忽热忽冷,只会让他的心越来越慌乱无措……
“明儿!明儿!”他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无意识的唤着她的名字,正欲上轿的她顿住脚步,半晌,回头望他,那唇边的浅笑让他迷惑……
“你以后,不要唤我明儿。”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带着一丝威慑,似一个万人仰敬的王者在对她的子民下一个简单的命令!
天凡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盯着她眼睛,薄唇微启,眼眸幽暗沉沦,半晌,忽扑哧笑道:“明儿,你又在干什么?难道是看见有黑衣人在我身后?”他只能这样自圆其想,令愿怀疑自己的命运,也不要相信她对自己的冷漠。
“天凡。”她轻轻唤道,这一声比较柔和:“你是我在人间最好的朋友,但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转身离去,不带丝毫留恋,只留给他一轮美奂的侧脸,和让他迷茫的话……
“你要找的是一个人?你已经想起来了么?不是我?是谁?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我是你出黎明村第一个遇见的人不是吗?为什么不是我?”这一刻他惊惶失措,跟在她身后大声咆哮,他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对她说过话。
“六岁那年在归心阁已经验证过,而且……”背对着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空旷,她的语气清冷:“我要找的那个人,是人中之神,无人可以比拟!”绝然踏步上轿……
吴言怜悯的望一眼天凡,与吴视随后上轿,俊马长嘶,驰骋而去,直到消失不见,天凡仍怔怔望着那个消失的方向,慈心再不忍见他那样,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垂眸静静伴着他,而目瞪口呆的孟烟终于合上嘴,她不敢置信的是明雪,她甚至怀疑那个到底是不是明雪,她认识的明雪虽然孤寂冷清,对天凡却是最依恋最柔和的,“我要找的那个人,是人中之神,无人可以比拟!”她这样说,分明是在伤天凡的心,说天凡不是人中之神,他太普通……
雨停了么?为何还在下?天凡终于垂眸,垂眸,弯腰,双手缓缓抬起捂住耳朵,心中的雨倾盆的下,也沾不湿她的发,右朵又在颤,是被方才的话刺痛么?捂住耳朵的双手用力,再用力,弯腰……
“你在干什么?为个女子,至于这样吗?主人在等你。”赵争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拍他肩膀,未触到,却感到一股狂热的炽气乍然爆发……
“啊……”猛然抬头直身的天凡狂吼,撕心裂肺的声音似一头濒死挣扎的困兽,让人止不住心寒,心酸,慈心和孟烟心中一惊,恐慌的望着他的眼睛,碧绿,且眼角……有血……
从不曾流过泪的天凡,这一次,流的是血……还是泪?
这一日,他们才发现,天凡的眼泪,是红色的……
太宣伍捌年,十月三日,今朝各国的千丝线再次传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圣剑山庄庄主沈尘扬解散圣剑山庄三千多名弟子,并召告天下,在圣剑山庄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圣剑山庄从此改名无尘山庄,只是一座私宅!
许多江湖人对这个消息十分置疑,纷纷上空无山验证。
在倚月阁品茶的穆子晖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欣然一笑,过了半晌,淡淡问天凡:“知道原因么?”
“这样一来,圣剑便可避免为朝廷所用,解散后众弟子各寻发展,各偿所愿,圣剑山庄一向与江湖无怨,亦无人会为难他们,仰光这一战,必会引起四大国争战,若成为朝廷附庸,那些弟子便是在刀口上过活,腥风血雨,无一日可安宁,舅舅如此做,是智举。”背对着子晖呆望夕心湖面的天凡淡淡说道。
子晖浅笑以待,沉默半晌,又道:“从今日开始,你叫回楚修,是大楚皇族的修罗霸者,而不再是上天庇佑的平凡人楚天凡!”
“是,师父!”楚修转身,单膝跪下,这是第一次,他对他俯首垂臣,子晖敛笑,看来那个人……对他的打击不小。
“起来吧,明天开始先从赵争学起,人中之神,不是那么容易做的!”顿了顿,子晖撇一眼他微怔的神情淡淡道:“我这十九个随从,各有异能,文武兼备,若你能学全,甚至超越他们,我不会是你的对手,而你亦最多可以做一个像我这样的神将,但人中之神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像惜月公子,他便能算得上是人中之神,那在于内涵,品性,和修为!不要为了一时狂妄,乱了心寸!”
这是穆子晖话说得最长的一次,他抬步离去的时候心中亦有些微怔,如何会对他别有用心,他不是那么善言的人!
而楚修,他亦没听进去后面那些话,他只听进那一句……“像惜月公子,他便能算得上是人中之神”是他?难道明儿要找的人真是他?
羽乾文殿的太宣王垂首捂额,好个沈尘扬,令为玉碎不为瓦全,令愿解散圣剑,亦不让朕得到!
太宣伍捌年,十月三日,夜,冷风丝雨……
仰光国境,岈鸯峡,一百多溃不成军的正光骑摸索在回霰坛城的路上,幸亏前些日子奚炎让他们摸清岈鸯峡的地型,否则要想在这样的天气里一夜翻过岈鸯峡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样的雨夜,把这些人阴晦湿冷的心情衬托得淋漓尽致,星星点点的火把在冷风丝雨中摇摇欲熄,似他们心中的希望,那样渺茫……
马背上的奚炎,此刻脑海中仍反复晃着那段情景,当那一片青铜城墙般的炽目骑突然袭击他们时,他虽为那股一冲即发的猛劲震憾,却仍是头脑清醒的指挥着正光骑全面迎战,十多年未会,炽目骑的能力真是不可小瞧,他们的阵法刚开始是迅疾的突飞猛进式战术,直接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后又瞬间变成与炽血军相似的密集战术,点滴不漏,几乎无懈可击!
甚至不用一日的时间,四万正光骑逐渐减少,几乎全军覆灭,他与赵雄相对的那一掌,当时两人各退三丈,他虽极力忍耐,却明白自己现在已内力大伤,赵雄是可以杀了他的,但他们没有,他知道太极双雄,那是穆子晖的十八随从之一,只是一个随从便可置他于死地,穆子晖,今朝的神将,果真是超越了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