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只觉一阵风掠过,尘飞白色的身影逝向他们昔日所住的那间上房,走前二步,院内顿时人群潮涌,各个厢房内突然冲出的全都是仰光御卫士和皇廷弓箭手,还有那满堂的宾客,竟都瞬间持着武器冲向那间上房。
天凡心中一惊,他肯定能算得到,为何还要回这里?难道是为了救甘静夫妇?当下已顾不了那么多,拨出无尘剑向下冲跃,只是……是错觉么?那站在御卫士后面指手划脚的人,不正是甘静么?
原来……人心果然难测!
耳边忽传来倏倏风声,如雨般麻密的箭从四面八方齐射而来,异墨戎裳水火不侵,刀剑不入,却只是件宽袍,不能遮住的地方是他的弱点,比如之前受伤的劲脖之处,手脚够快,眼前只有风的影子,和血的渲染……
“风云四起……”身后传来一阵沉吼声,砍向他的御卫士忽然顿失方向,弓箭也减少,疾速扫退周围敌力,回头,心中一怔,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这是……双野?
如上次一样,双野的风云阵法诡异阴晦,叫人分不清敌我,不想多看一眼那些自相残杀的人,那是人性最卑劣的一面。纵身跃下楼的尘飞肩上多了一样东西,一个褐色大麻袋,那里面是什么人,天凡在想。近水楼台今日许是全今朝最热闹的地方,外面不断有涌入的仰光御卫士和皇廷弓箭手,尘飞远远的望了一眼晕倒在阁楼木梯边的甘静,拉着天凡疾速飞逝……
“不用管他们吗?”
“穆子晖的十八随从任何一人武艺都不在我之下,区区几千御卫士和皇廷弓箭手,他们能全身而退!”
“可他们是为了……”
“修儿,去浴海的路上,整个事情过程,你分析清楚,过海时叙述与我!”
马背上趴着晕睡的人,是一个清秀动人的……男子,满身的书卷之气,令天凡第一感觉便想起了聂然,两人气质相似,像女子一样美丽的年轻男子,只是这男子衣着服饰犹其考究高贵,让人一看便知非富则贵,最奇异的是,这男子的唇,是紫色的……
“他是谁?他中毒了么?”
“那是他的本色,你日夜苦念之人,来仰光,你便是为了找他,怎么见到却又不认识?”天凡从来都不知道尘飞也会用如此的语气,说出如此的话,含着一丝奇异的味道,是嘲讽?还是……幽默?原来惜月公子与他一样,都是年轻人,都有活跃青春的一面,这个时候,天凡应唤他尘飞,表哥尘飞!
“他是茅启?”天凡震惊,想象中的茅启应是个年迈之人,尖下巴,山羊须,阴险狡诈的眼神,怎料会是如此年轻,且模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他会去近水楼台?又……”
“看看这个。”尘飞打断他的话,掏出怀中之物,一块普通的白布包着一束普通的竹卷。
“这……便是真正的无字水舞卷!”
天凡无语,情不自禁停下马。
“我们得尽快赶回付城,那里正是水深火热。”声音清朗如风吟,马速又加快几分,天凡即刻纵马跟上,此刻心中亦是波涛汹涌,百般滋味……
一样的方法,驰木伐过浴海……
“世人总以为越珍贵希有的东西,越是应光彩夺目,如蝶恋竹林的那副金神卷,想必,定是易悠的金线刺绣,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只有出自她之手!用光彩夺目的假无字水舞卷吸引光玄王注意,反误以为自己得到的那卷平凡朴实的东西才是假的,以惜月公子的名号,光玄王派去的定是重量级人物,皇宫的守卫反倒相对减弱,只是,你那位紫衣朋友定是绝世高手,否则又怎能去得了皇宫取东西,而且茅启……”
“光玄王最大的特点便是谨惧多疑,虽然蝶恋舞卷大会成功的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但他亦不舍放弃手中那份或真或假的无字水舞卷,所以即算大多数高手被派去蝶恋竹林,但他亦怕我们是声东击西,故皇宫那份亦会加强人手守护,我那些朋友,去到皇宫只需挑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去寻,便一定能寻到东西,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与他手中那份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对调……”
“原来如此!”
“光玄王还有一个特点,便是记仇,他如今对楚国人恨之入骨,亦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而他亦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拿下,亦会派茅启出码,而茅启的巫术,是要取人发丝与衣饰方能施行。”
“所以你早已料到茅启会到近水楼台取我们的发丝?那么甘静的背叛亦是你事先计划好的,为了让她全身而退,也为了不让光玄王不对近水楼台起疑心,而你亦早已料到回到近水楼台会十面埋伏,难道双野的出现你也早已预料?”
“这个……倒没有,不过双野的出现让我省下不少事,我另一位朋友,可以不必出手。”
“不愧为冠绝天下的惜月公子……”话到此时,天凡再不知该如何言语。
“修儿,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乱世,我们要保护在乎的人,必需要学会……”话到此时,尘飞亦不知该如何言语,不知为何,此刻,他竟有丝疲惫,这个冠绝天下的名号,来得真累!
“修儿,你要切记,关于无字水舞卷真假之事,你万万不可漏露出去,光玄王手中那份该会压箱底的,或许到死,他都不一定会发现那副才是假的……”
“嗯,明白了!不知烟姨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天凡抬眸望向天际,已经午时,这里却仍旧阴暗,天气何时开始转阴了,明儿,你可还好?
仰光皇宫的光玄王,看着眼前光彩夺目的金卷,心中竟不如预期中欣喜,原来无字水舞卷是份武功秘笈,若是保儿尚在该多好,让他练成绝世武功,一统江山便指日可待!而如今,有了这东西,他反倒找不出合适的人选,自己不善武艺,膝下五个女儿,五个驸马,到底谁方是他最可信任的人?他有些迷惑……
临近付城十里,天凡的右耳忽颤,驰骋的马猛然再提速,大喝道:“付城有难。”
“看来我真是低估奚炎了。”紧跟其后的尘飞眉头微锁。
天凡忽想到什么,又急速勒马:“以你所能,定能保得住付城,我一人赶去古铜山便可!”
尘飞望着他眼睛,有一秒的犹疑,深深点头,把怀中竹卷抛给他,看着他眼中的忧虑,浅笑道:“穆子晖虽狂妄残暴,却忠国为民,目前为止,无人比他更适合拥有它,你无需顾虑!”
天凡心中微怔,再抬眸,点头,接过无字水舞卷,似接过一个神圣的天旨,扫一眼马背后仍然未醒的茅启,用力夹一下马腹……
两匹白马同时调头,两人背向而驰……
南风拂面,尘飞嘴角的浅笑逐然消失,眼眸涌现一抹辛凉,何时?何时……能如天凡那般,只为在乎的人,做自己执意之事,毫无顾虑,毫无牵绊,说话脱口而出,处事随心所欲,如一匹驰骋旷野的野马,而非……完美人前却寂寞人后的名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