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畅快!”他一记长吁,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
像是凭空打下清亮的耳光,我彻底清醒了。我不去看他,急速地转过身去,默默收拾地上的狼籍,呼吸缓慢而深重。
又是假象啊!
我韩宜笑活脱脱就是一个蠢人,那时那地那处境,我竟然又相信了他!依稀记得他依偎在自己怀里,高烧不退,脸上有着藏匿不住的依恋……我韩宜笑心底深处还未浇灭的善良又上来了,那个时候,他的心里一定在耻笑我吧?
这世上有没有后悔药?
“宜笑。”他在后面叫我。
我不想理会他。他却兀自解释开了,“不好意思,我只能这样。袁放是知道你的,唯有从你的言行上才能辨别出我病态的真伪,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我只好连你也骗了。”
“骗得好,多谢封少爷。”我失笑出声。
“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想怎样?”他突然生了气,语气也变得激动,“这些都是封叔教我的,多用几次对身体有害,你以为我愿意啊?有时候我也痛苦,以为自己真成这样了,总有生不如死的味道,这些你们都不明白!”
我的心变得冰冷,他的话自然没有听进去。而封逸谦开始平静下来,拉住我的手,说:“宜笑,我一直不拿你当女奴看待,因为你太像阿颦了。她离开我十年,这十年我很虚空,我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十年,不,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你都陪我,我们是拜过堂成过亲的,你就是我封逸谦的女人!宜笑,今晚起你答应我!”
话说到此,封逸谦拽我入怀,紧紧地抱住。我心里一阵一阵的愤恨,难以抵挡,一把将他推开,冷冷说道:“不要再叫我宜笑,这名字你不配叫我!是,你是封少爷,我依然会好好伺候你,但是你想占我便宜,我会与你同归于尽!”
我放出狠话,丝毫不顾他惊愕的神色,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就跑出房间。
天色已是大黑,封家又挂起牛皮灯笼,从大门绵延到后院。空气里有米香酒菜香飘来。一场所谓的浩劫过后,靖帝亲驾俪城,无论官署还是封家,都是值得庆贺的事。
我扶着墙酸楚了半天,无奈又折回房间去。这时,从阴暗处闪出一个人影,吓了我一跳。
封泽漫步行到近前,花白头发在夜色里发出幽光。
“姑娘,别多思多想了,路不是自己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的。”
“我知道。”我幽幽地说道。
“谁让你是这种身份呢。”封泽不无惋惜地叹口气,“别犟着了,伺候主人去吧。”
我深呼吸,将心里的沉重尽量放轻松,才跟封泽告别。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试着问了问:“俪城一战,有没有见到敖?”
“你说的是那个中郎将?”封叔呵呵笑说,“那家伙惹祸了,被靖帝关在皇城,想是凶多吉少了。”
我一惊,脱口道:“发生什么事?请你告诉我!”
“我咋知道内情?只是听到袁放属下无意谈起,说临出发前,袁放在靖帝那儿参了一本,靖帝大怒,便将中郎将关起来了。”
一股子阴寒从脚底弥漫全身,我傻愣在原地,直到封叔的身影隐没在夜色,咀嚼他刚才的话,竟是心急如焚。
果然不出所料,楼家盛和司鸿宸之间的战火,从民国烧到了梁汉王朝。
我该怎么办呢?
翌日早晨,东边霞光万丈。雪水在融化,满耳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起身,透过窗格子,看见封家的人忙碌地进进出出。前院开始搭建木架子,被火烧坏的房子需要重新修缮。
封叔站在月亮门前,背着手,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情。偶尔他指点着什么,站在旁边的封泽哈着腰,招呼属下干这干那。
封家大院成了太平侯门,封家人的脸上洋溢着喜色。
昨晚封叔赴宴回来,像是喝高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听到他惬意的笑声。
封逸谦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我,微微笑了一笑,一丝瑕疵都没有的无邪。仿佛昨天起的争端全是假的,我们又回到几个月前。
可我永远记得昨天的一幕,记得自己两度遭受的欺骗,于是面无表情地从床边走过。
“你去哪儿?”他有点紧张地问。
****起扫帚,淡淡回答他:“门口扫雪去。”
“雪水很冷,当心冻坏脚。”他喊,“这些活别人会做!”
我不理会他,兀自带上门出去了。
雪水踩在脚下刺骨的寒冷,我抓了两把雪将双脚揉搓得通红,这才开始重新干活。在这个异世,我必须利用所有知道的最原始的知识,学会自救。
封泽踏着积雪走来,他看了我一眼,上楼梯去了。
过了一会儿,封逸谦和封泽同时下楼,他外面裹着棉袍,看起来有点匆忙。下来看见我,也是简单地用手指指了指前院,意思是封叔有急事找他。
我也没在意,继续扫脚下的雪。
谁知一个时辰过去了,封逸谦还没回来。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踪影。
我心里记挂着司鸿宸的生死,封叔他们又跟靖帝有关,我很想探清其中的秘密。于是一路佯装扫雪的样子,从一侧门进了封叔临时所居的院子。
院子里随处有家丁的身影,我躲在石柱旁,翘首观望那边的动静。里面隐约有争吵的声音,因为距离远,什么都听不清楚。我无奈回身想离开,正巧这时,房门大开,封逸谦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
封叔叉腰站在门内,也是气急败坏的样子,训斥道:“谦儿,不许意气用事!你给我回来!”
封逸谦回头,高声顶撞一句,“我不会让他(她)走的!”说完,大跨步朝这边而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逃回原地,站在墙角下直喘气。
究竟出了什么事?封逸谦嘴里的他(她)会是谁?
很快地,封逸谦也出现了。我低头只顾干活,扫得积雪沙沙响,却感觉封逸谦已经站在面前。
我忍不住抬头,正见到封逸谦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面上带着一抹凄清,而眼光却狂热异常。
不待我开口,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掐住,强硬地拽着我走,一气往大门走去。我马上猜想封逸谦嘴里的“她”就是我,也搞不懂他究竟什么意图,只能傀儡似地被他牵动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竟到了河岸一带。
河岸上停泊着几艘官船,我一眼看见了封家那艘豪华游船,才恍然有所明白。
封逸谦将我带上船,此时方才松开了攥紧我的手。他费力地解开缆绳,抓起船桨便划,动作笨拙而生硬,身形摇摇晃晃。
我什么都不问,始终面无表情地,漠然地望着这一切。
船桨在封逸谦手中不听使唤,大船在河中心打转转。终于,封逸谦倦了,累了,他无可奈何地放下船桨,颓然坐在船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