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手扳过我的脸,指着上面浅淡的掌印,再问:“这又是什么?谁打过你?”
更为恐怖的,我的任何细微的变化,很难逃过他锐利的眼睛。
“没事。”我偏过脸去,“母亲病了,今日才过去看她。父亲骂我不孝,他一生气就打了我一巴掌。”
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我想司鸿宸不会深究。岂料他转了话头,问:“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跟我亲热的,是不是?”
我的头涨得痛起来,仍勉力支撑着,继续回答他的审问:“司鸿宸,请给我时间。给我一个月,行吗?”
一个月后,我会消失,他也会消失。
司鸿宸定定地看着我,然后悠然而笑,仿佛刚才的动怒只是小事一桩,是他闹点小情绪罢了。
我紧张地看着他,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你说得对,我应该给你时间。无论怎样,我新婚之夜曾经有负于你,你这样的要求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对于女人,我从来不勉强。但是,一旦从了我,必须全身心的投入,我不希望有一丝的恍惚。”
凡是接触过他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顺从他,纵容他的?我又差点走神。
他提起自己的外衣,说:“我去自己房里。”
“厨房里还有燕窝粥,我去热一热。”
我讨好他,快速地起身披衣。他抬手制止了我,“不饿,明天吃吧。”
而后,不落半分留恋地离去。
我目送着他,心跳得依然一阵快似一阵。直到房门轻轻关上了,这才长嘘一口气,重重地仰躺在床上。
“韩宜笑,这关总算过去了。”黑夜里,我对自己说。
“司鸿宸是安洲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手中握着无上的权杖。全国最大、装备最好、最训练有素的兵力!南征军,被他稳当当掌控在手里,就像长满锋利爪牙的狮虎,是安洲城人人敬畏的庞然大物。
他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内,安洲城最高档的娱乐场所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人们唯一一次见到他显耀他的兵力,是三月二十七日,两辆装满炸药的军车隆隆穿过城中,向着西北角的溪江区一带进发,那里有一场戒备森严的军事演练。
然而,这位苦心孤诣、怀有凌云壮志的年轻人,在四月六日那天,在一场神秘的车祸中突然死去了。山河呜咽,全城下半旗哀悼……历史的长河依然滚滚向前,卷起无数的漩涡,一直流向更远,更远。”
这就是冯大泉母亲在整本《司鸿志》中,最后的几段叙述。
作为同根同族,司鸿宸在她笔下多少带点英雄色彩。冯大泉母亲的描述也是浅表,她哪里知道,两辆炸药不是用于军事演练的,是用来炸裕王地宫的。
还是冯大泉的鼻子灵敏,从母亲的字里行间嗅出了一点迹象。
可仅仅是一点而已。
今天是三月二十六日。司鸿宸突然闲了下来,也懒得出门,整天坐在书房里读报看书,三餐茶饭都是我过去叫过来吃的。
他吃饭的时候,也没正眼看我。整个饭厅安静,只有盘碟碗筷轻触的声音。
那夜之后,司鸿宸又恢复了他的冷漠。也许念及我曾经照顾过他,他说话客气,但总是硬邦邦的,没点生气。
他一定受到了某种挫败。这样俊伟的男子,也是被女人惯坏了的。若是放在现代,前有保镖后有经纪人,周围粉丝无数。
太阳落山后,刮来了一阵阵清凉的风。我们礼貌地分了手,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中去了。
我心头纳闷,独自倚在窗口,望着天空在渐渐晦暗。夜色隐没了附近的景致,远处有汽笛长鸣声,安洲城的灯光如星星闪烁。
我又望了望房间对面的动静,过道上光线暗淡,司鸿宸在卫生间里洗浴,水声哗哗。我想明天是特殊的日子,今晚应该好好和他说几句话,这次行动毕竟涉及到我能不能完成任务。
水声停了,我坐在房中等待他出来。可是,左等右等,卫生间里没有动静;我走过去想探个究竟,水声又响了;我又回了房间等待,水声又停了,卫生间还是没有动静。
这使我暗暗地感到诧异了,他今天并没有出门,难道是生病了?可是今晚我连盛了三大碗给他,他的饭量却是不错的啊……
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的门开了,阴暗的过道上拖起他修长的影子。他接着往自己房里走,我眨了眨眼睛,他已经不见了。对面仍然是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整幢楼内阒静悄然,只有挂钟有节奏摆动的声音。
我再也忍耐不住了,轻轻地走出房间。司鸿宸的房门是虚掩着的,我敲了敲门,没有听到回声。我沉吟了一会儿,便扬起头,大胆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窗户是敞开着的,风动帘布缭乱。星光照射进来,隐约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我心一紧,伸手按亮了床头灯。
司鸿宸****着上身,身下只盖了条薄毯。突然亮起的灯光让他不适,他眯起眼睛,紧锁的眉宇间一道深深的沟壑。
我抱歉地说道:“真对不起,把你弄醒了。我怕有什么事,过来看看。”
他梦呓般呢哝了一句,模糊得听不清楚。
我过去关上窗户,拉拢窗帘。又拾起被他扔在地上的锦被,正要盖在他的身上,却吃惊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啦?”
因为枪伤,他左胸部位有个手术缝合过的疤痕。时隔三个月,上面虽然结痂了,因为连日劳顿,伤疤开始发炎,红红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去拿消炎药!”我说着,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一使劲,我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身边。他侧过身来,就势抱住了我。
“我已经服过药了。”他低语,温热的气息簇簇撩拨着我的头发,“你真的怕我有事吗?我也怕,我也紧张……婉茹,你陪我。”
他第一次叫起了“婉茹”,孩子气似的,充满了依恋。
我僵住了身体,撑身想离开他的怀抱。他仿佛懂得我的心思,拥得更紧,缓缓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想你今晚陪我,就一晚。”
他的身体有点凉,唇中呼出的热气有点紧促。我知道,他在等待着我的决定。
男人有了一次拒绝,不能承受第二次拒绝了。何况,明天的日子对我们来说都很关键,我理当对他有所示好的。我们的关系正处于僵冷期,今晚正好能给彼此有个转圜的余地。
他养伤的日子里,多少次同床相伴。这次距离虽然那么近,就一晚,我怕什么?
我不住地劝慰自己,僵硬的身子在不知不觉中软化,我不禁微微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