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让我心存疑惑,甚至始终不能释怀。
司鸿宸发现项链被我拿走了,但是他不问也不追究,仿佛上次果真是他在胡闹。照理我应该庆幸,一个念头无意撞进了我的脑海。
三枚玉珠是司鸿家族历代传下来的,为什么书房里的《司鸿志》里面没有任何记载?又或者他们是口口相传,冯大泉母亲濒临弥留,万不得已写下来的?
无论如何,司鸿宸理应知道玉珠的来历,他会不会将我的玉珠与司鸿家族串联起来?
民国初年的玉珠究竟在哪儿呢?
“楼婉茹。”
不知什么时候,司鸿宸的单车出现在面前,他一脚踩地,微笑地看我。他浓密的头发沾有细碎的花瓣,漆黑的眼睛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我的头又开始发晕了。
我总是一半处在现代,一半处在百年前,思想迷离杂乱,纠结缠绕不能自拔。
真应该回去了,不然我会发疯的。
“楼婉茹,你在想什么?”司鸿宸笑得露出白玉似的牙,指了指后面,“上来。”
我迟疑着,最后还是坐了上去,拉住他的外衣。
他带着我骑得飞快,后面跟着一队追赶的士兵。一路能听到樱花在风中飘落的声音,那份幽香飘向更深更悠远的地方。
这时候的我又轻飘飘地遐想起来:健彬带着我穿街过巷,道路两旁的樱开出粉白浓密的花朵,风吹过,好像绯云轻盈而下。我陶醉在里面,闭目环住了他的腰……
“到了。”
司鸿宸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睁眼看时,发现自己的双臂正环在他的腰上。
我吃了一惊,连忙松手,跳下了车。
司鸿宸仿若不觉,将单车丢给赶上来的士兵,甩开大步往前走。我赶不上他,索性踩着高跟鞋奔跑起来。
我们沿着山路往上走,穿过一带丛林,两边古松参天,一座千年古刹赫然出现。走进山门,大雄宝殿前面的空地上,竖起巨大的绿漆金纹石碑,上面雕刻四个金光闪闪大字“佛陀圣境”。
这不是位于溪江区著名的佛陀寺吗?
佛陀寺我虽然没来过,那个金纹石碑总是出现在广告杂志上,成为安洲城对外宣传的一大名片,我是认得的。
这才明白,我现在就在溪江区。
司鸿宸佯装骑车,避开这么多耳目,难道真有什么目的?
我顿时热血沸腾,兴奋得差点要唱起歌来。
佛陀寺主持在石碑前迎接,躬身送我们上了台阶。此时钟声悠悠,烧香诵佛的人们络绎不绝,我们的简易装束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主持为了谨防万一,还是从一侧门走,直接到了藏经阁。
这里游人止步,是说话的好地方。从藏经阁高处往外看,视野开阔,能清晰望见上百里的秀丽河山。
“将军请看,正面那座大山就是麒山。从这边看,正像麒麟张口咆哮,麒尾能延伸几十里地。裕王地宫就在麒麟大口深处,此处人迹稀少,时有毒蛇出没,一般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好!”司鸿宸眼光炯炯发亮,“历尽艰辛,总算找到地宫下落!”
“将军打算用何方法打开地宫之门,外人又不会起戒心?”
“我会以士兵操练为名,准备炸药两车,炸开地宫之门!”
佛陀寺的钟声轰鸣,响彻整个山峦。落日正在缓缓走向西天,将明媚山川染成胭脂血色。
从寺院出来,参佛的人渐渐离去,寺内寺外一片安静。司鸿宸的脚步走得缓了,我们几乎并肩走着。
哗哗的松涛声涌进了我的耳内,让我刹那间又有了隔世的感觉。此时一阵风起,伴着寒冷的气息,我忍不住一颤。
司鸿宸在旁边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他定定地望住我,眸子光彩幻变。
“冷吗?”他问。
我避开他的眼,答得极为干脆,“不冷。”
他瞪大眼睛,忽然一用力,狠狠地拥住我,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带着温润的吻落在了我的唇间。
就在一刹那,我只觉得脑子里有流水徜徉而过,紧接着,就是一片空白。
冯大泉答应过,我会毫发无损地回去。
与司鸿宸同床共眠,与司鸿宸唇齿相交……当然,我还是毫发无损。
接下去又会怎样?
或许永远不会怎样,又或许就在下一刻,可我不是楼婉茹。
所以,我也无法满足他任何事。
我竭力保持清醒,用了点力气,想推开他。他拥我更紧,颀长的影子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线,令我无法动弹丝毫。
隐约的香风缭乱间,他的呼吸绵绵压在我的脸上,浓郁得毒药一般的迷惑,足以服杀任何人。
我开始站立不住,细微的止不住的颤抖。
这个时候,他却放开了我。神情不带一丝隐藏的倨傲,用极爽朗的声音说:“楼婉茹,不出半月,我会让你大开眼界。这事关系到司鸿家族的荣耀,关系到司鸿先祖究竟给后人留下了什么?”
“是旷世遗宝吗?”我明知故问。
他不再作答,只给远远站立的士兵打了个手势。
“先送你回家。今晚我去军营,商议一些事情。这段日子会很忙,伤势好了等于自由了,多亏马丁神父。”
他见我垂眸不语,会意错了,粲然一笑说道:“当然,你的功劳最大。我的夫人,等着我赏你吧。”
说完,低头又在我唇上亲了一口。
回到小洋楼,司鸿宸很快开车走了。偌大的客厅又是我一个人,神志恍惚,心情久久不得平静。
电话铃声大作,我一个寒战。提了提神,我才拿起话筒。
楼祥镕近似冷鹜的声音响了起来,“婉茹,你明日抽空回来一趟。”
我不由按住太阳穴,勉强应付道:“明天司鸿宸在家……”
“我知道他天天在家,和你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了两个多月!这会儿司鸿宸的德国车满大街又可以耀武扬威了,你的功劳不小啊。明天给我过来!”
我明明不怕楼祥镕的,他也只是要裕王的金缕玉衣罢了。可是就怕这些人来阴招,到时候连个逃生的机会也没有。我一夜忐忑,床的另一侧空荡荡的,心情更是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还是去了。
刚进楼家大院,恰好碰上余嫂。余嫂看见我大吃一惊,悄悄将我带到角落说话。
“小姐,不是老奴赶你,楼家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几天前老爷气冲冲进了夫人的房门,开口就把你痛骂了一顿,说你没良心、胳膊肘往外拐……反正全是不好听的话。夫人被气哭了,又不敢跟老爷撒气,胸闷得今天还难受呢。”
我冷冷一笑,“他们怎么骂,我无所谓。这次过来后,真的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