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琪果然来了。
司鸿宸换上了家常藏青羊绒毛衫,依然斜倚在竹椅上,膝下放着一本历史书。客厅里的留声机放着音乐,那女声的靡靡之音飘袅而出。
虞琪高跟鞋嗒嗒踩过青石砖道,一见司鸿宸,眼里泪光盈盈,柔声道:“宸哥,我想你啊,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害我天天为你担惊受怕。”
说完,视我为无物,款步走到他的面前,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子斜倚着想靠过去。我怕弄伤了司鸿宸的伤口,正要上前阻拦,司鸿宸早先一步拿书挡住,眉头大皱。
“虞小姐,你这风骚味愈发浓了。我妻子在看着呢,你这样一搞,她又要误会了,看来晚上轮到我被罚擦地板了。”
他重重地哀叹。虞琪倒惊了惊,这才不甘心似地松开了她的拥抱。
我一时愣住,不解其意。依稀看见虞琪寒冷的眼中似有一道光芒闪过,清晰可见。
虞琪转眼轻轻一笑,笑意温柔,“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夫人说你出远门,我还不信呢。实话实说不就完了,害我大老远的跑一趟。”
“是我要她这么说的。”
司鸿宸悠然回答,朝我轻轻招手。我依然心存疑惑,但还是乖乖地过去,踌躇着将手伸过去。
他的手指一动,就这样握住了我的手。
“总之,我希望这段日子,能够好好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外界的人不要来打扰。这是我的家事,难道也要满大街去吆喝吗?虞琪小姐,你来我家,就算是第一个给予祝福的友人吧。”
司鸿宸微笑着,笑意分外温柔。他的手指带了温度,仿佛浸在热水里慢慢沸腾,让我都有些瑟缩。我动了动,他的手骤然收紧。
他眉头的深沟在加深,脸上的笑容并未敛去半分。
我说话了:“虞琪小姐,知道我电话里的意思了吧?我们现在是属于彼此的,不希望外人出现,请你离开吧。”
虞琪脸色时红时白,以致不复忍耐,一跺脚就往外面走。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佯装送她出去。虞琪在门口停住了,回身望向花园,转眼又变成满不在意的模样,道:“他对你好只是心血来潮,我知道他的脾性。楼婉茹,你别得意,我不会放手的!”
“你不是说他想做古人吗?如果有一天他不在这个世上了,你还抓住他不成?”我挖苦着,实则提醒她,司鸿宸来日不长了,放弃这个顽固的念头吧。
“他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前世今生我都缠住他!”
虞琪近乎凶狠地说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她再次瞪了我一眼,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这女人……疯了!”
我心下一阵恍惚,终是鄙夷地朝着虞琪的背影啐了一口。
夜间下起春雨,淅沥的雨水刮过门窗沙沙作响。
司鸿宸躺在我的床上大半月了,衣来顺手饭来张口,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切。当然,我睡地板也这么长时间,免不了腰酸背疼,所以好多次赶他回自己房间。
他懒着不想走,说话甚至振振有理,“我的是弹簧床,马丁神父说硬度不够,不利于伤口复原。你的床软硬适中,有助于良好睡眠。要么你睡我房间去,不过半夜我有事叫你,你要竖起耳朵睡。”
望着他狡黠的笑意,我往往无语以对。我们的话题总是以床垫开始,最终我妥协而告终。不过彼此的话语多了起来,气氛也逐渐融洽了。
而这晚,司鸿宸开头的一句竟是表扬,“今日表现不错,虞琪终是信了。”
我的话里隐隐带了一丝嘲讽,“她真心待你,你却赶她走,不心疼?”
“不,我知道她的目的是一探虚实。我怀疑她跟那些人有勾结。”
我一惊,抬首望去,司鸿宸笑意早已敛去,寒气从眼中疾速闪过。怎么回事?事态怎么搞得复杂了?
我不禁问道:“她不是跟你有约在先吗?”
“我们曾经约定,结婚之夜我去百乐大酒店赴会,她将地宫之谜告诉我。这是我和她最后一次,从今往后她不得干涉我的家事,大家各不相干。结果证明,她带来的消息是假的,倒纠缠上你了。为这事,我特别后悔。”
闻言,我的瞳仁瞬间紧缩,一个炸雷似在头顶炸开,我后退了一步。
楼婉茹,你真的不该死!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你倾慕已久的,就算他有一万个错误,你也应该等待他一万零一个,那就是认错!楼婉茹啊,曙光在向你招手,你却已经魂归九泉,犯下的错误何止是他啊!
他第一次提起了裕王地宫,提起了洞房之夜的出走,他以为我就是楼婉茹,可我不是。
楼婉茹已经死了。
而我泪如泉涌。
“怎么啦?怎么哭了?”他显得不知所措起来,用右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那件事不要再提了,你要是感到委屈,我回我房里睡好了。”
“这床是硬的,你的是软床,听见没有?”我大声朝他发脾气,抹掉脸上的泪水。
他垂眼,唇际又有笑意,“你说话比这床还硬,真不知道楼家是怎么教养你的。楼婉茹,你什么时候像你名字一样,温婉柔软,哪怕装一下也好啊?”
我微微蹙眉,一时沉默不语。
黑夜里,依稀有人在不断地提醒我,“你现在是楼婉茹,不是韩宜笑,想得到地宫的秘密,你必须赢得司鸿宸的信任……”
他现在开始信任我了吗?是因为他把我当成楼婉茹,还是我就是楼婉茹?
我纠结着,头痛欲裂。
司鸿宸躺下了,瞧着我失神的样子,眼神认真起来。
“楼婉茹,你过来。”他拍拍旁边的锦被,向我示意,“今夜你睡在里面,我们本是夫妻,可以试试……”
他说得艰涩无比,却又吐字清晰。我浑身不禁生了汗意,犹豫着,犹豫着。
最终,我躺了上去。
那一个夜晚,和风漫卷细雨。房间里司鸿宸睡得沉,呼吸声轻微而有力地起伏着。我闭目躺着,只要一伸手,一动腿,就会触及到他的身体。
时间像亘古那样的漫长,我听着挂钟从一下到五下,天终于亮了。
两个月后。
安洲城郊外,一树树樱花正怒放。远远望去,繁花似锦,云蒸霞蔚般耀眼夺目。
司鸿宸脚踏单车,穿梭在花海中。周围每几十米一岗,士兵们如临大敌,警惕地察看方圆动静。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司鸿宸的影子时隐时现。他的枪伤已近痊愈,满耳都能听到他惬意的笑声,而我的心情总像天空上的积云,翻滚涌动不能平静。
下个月车祸就要发生,司鸿宸似乎已满足于眼前安宁的日子。自从那夜之后,有关裕王地宫之事不再提及,我甚至怀疑我是否要空手而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