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稀里哗啦。接着领导上台讲话,例行公事一个轮着一个。台下的十有八九不耐烦了,有抿酒搭讪的,有起身如厕的,猥琐男的注意力转移到美女身上,各种暧昧表情不断。
这时候冯大泉端正西服重新上台,面带笑容,声音比刚才清爽洪亮很多。
“诸位,在各公司和部门的配合支持下,星泉实业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绩。新的一年来,国家继续实施宏观控制,市场竞争日趋“白热化”,为了公司经济更加健康、稳步地发展,我在这里宣布,董事局特聘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司鸿宸先生为星泉实业的总经理!”
满大厅骤然鸦雀无声。
那个名字出奇的清晰,如炸雷震响在头顶。我呆在原地,恍惚间一个身影从贵宾席站起,从容地往台上走,黑色西服翩动。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台上,那浮在嘴角的一缕淡笑,惹得锦簇的鲜花都仿佛翩然欲飞了起来。
如同磁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住。冯大泉略带得意的介绍还在继续,“司鸿宸先生先后任职于美特证券、A国克莱思房地产投资管理公司、C国皇家银行集团投资经理、高级分析师,我们从国外成熟市场挖来如此大腕,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掌声如雷。
司鸿宸说得很简练,却足以抹杀摄影记者不少菲林。他下台后,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酒杯,陪同冯大泉逐个朝贵宾敬酒,另外几桌的男男女女早按捺不住,纷纷前去恭贺。一时间整个大厅荧光灯闪烁不停,司鸿宸被彻底淹没在人群中。
我失了魂似的,只觉得心口剧痛,连着站姿也有些摇摇不稳。
一起的服务员发现了,问道:“宜笑,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
我连着声音也是不稳,“去趟卫生间……”
话说完,死死咬住唇,低头快步出了餐厅。一进卫生间,到底控制不住地哭了。
老天爷为什么如此安排?
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让他出现在我眼前?
我见到他,他见不到我。不,他是压根不会注意到我!
什么海归才子,什么星泉实业总经理,全是骗人的幌子!他抛下我回到现代,成了冯大泉的财神爷,他们沆瀣一气,利用金缕玉衣等珍贵文物赚取巨额钱财。
金缕玉衣……
金缕玉衣肯定已经不在国内。司鸿宸,我算看透你了!
外面有人进来,我才回过神,装作无事般照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眼圈发红,神情呆滞,我扶着墙慢慢出了卫生间,眼前一阵阵的昏眩,几欲立脚不住。
偏偏这个时候,有道身影出现在走廊。那人一手插在裤袋,一手打着手机电话,神情悠闲自得。
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的神情。他双手插在裤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双幽亮有神的眼。
那一刻,我就被他吸引。
诸多年过了,刀光血影交织变幻,仿佛是场梦,又仿佛就在眼前发生,我问自己,见到他为什么还是流泪?
他突然转过脸,睁大了眼睛,一声惊呼:“韩宜笑?”
我望定他,本能地用手抚住胸口,声音带着一丝凉意,“司鸿宸总经理,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
他大踏步过来,一把抓住我拉到无人角落。
“等等,让我猜猜,你是怎么回来的?”他用手指抚摸眉头,说话间一股馥郁的酒气飘过来,“又有玉珠?或者,封骥想法子让你回来,难道他也出现在这里?”
说完,唇角却勾起了笑意。
“够了,司鸿宸,别在我面前演戏!”我强自撑住情绪,低低地吼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今天我忙,以后有空联系你。你我见面最好不要让人看见。”
司鸿宸似乎急于摆脱我,不再说什么,疾步从我身边而过。
他将我抛在后面,话说得冷薄直白,刺得我心底一股火在喷发,我再不计后果,拽住他的衣袖,不断地追问:“你想逃避吗?你为什么这样待我?司鸿宸,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做鬼都缠住你!”
司鸿宸发狠地甩掉了我的手。
一群人正有说有笑从餐厅出来,其中包括顾大姐。一见此番情景,全都站住了。
闪光灯不知在什么地方闪了闪,我一个冷颤,后退了几步。只听有人问:“司鸿先生,您认识这个服务员吗?”
“不认识。”
司鸿宸冷冰冰地回答,很快地消失在我们视线中。
那些人只是鄙夷地扫了我一眼,继续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后面嘲讽我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泥塑木雕般站着不动。
顾大姐站在我面前,脸色铁青。
“宜笑,你要是想追星,下班时间你爱怎么追,那是你的自由!你这种行为,严重损毁了金敦大酒店的美誉!客人回去会怎么宣传我们?这么多年,你老毛病还是没改。好吧,算我看错人了!”
说完,不再理会我,气呼呼地走了。
直到酒会曲终人散,我再也没见到司鸿宸。我的失常举动,只有顾大姐看见,她隐瞒着没有向上反映,但我还是被以服务质量差的借口,在行政室反省了一个下午。
等我出来,再次变得消极而低沉。
我拖着沉重的步履回家。
健彬在家里等我。母亲嘴里不断地嚼着健彬给她剥好的芦柑,脸上一副幸福相,“宜笑,快过年了,让健彬陪你去买件新衣服。别老穿着好几年前的棉衣,不保暖。再说,你这样穿着怎么可以见健彬他爸妈?”
我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静默不语。
健彬只是静静地剥着芦柑,面色平和。他不去解释,此时看上去我们三个倒像一家人,他还是骑着单车载我的少年。
此时,我对自己充满了怜惜,感觉我就是全天下最悲哀的女人。司鸿宸决绝的眼神在面前晃动,晃得心再次痛起来。我微闭上眼睛,幽幽地说道:“我和健彬六年前就分手了,妈,你清醒点吧。”
母亲呛了一口,止不住地咳嗽。等缓过气,她死盯住我,目光变得犀利可怕。
“你说什么?死丫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们早不是恋人了!他的女友现在是韩嫣嫣!”我大声地喊道。
母亲的双手劈头盖脸地打下,嘴里乱骂着。她这个疯癫样激起我的某种快感,我任凭她这样打我,眼前积得满满的都是那双黑眸下寒凉的笑,我听他说,他不认识我。
“阿姨,别听她乱说!”
健彬陡地拉开了母亲,不顾一切地将我连拖带拉拽出家门。
天色漆黑,路灯抹在两个人的脸上,一片晦暗。我有点神经质地笑了笑。
健彬见我笑,不由皱眉质问道:“你为什么告诉阿姨这些?”
“本来就是事实。”
“她是病人!”
“以毒攻毒,早告诉她,早治好。”我无所谓道。
健彬被激怒了,眼里一团怒火,“宜笑,我今天是把韩叔叔给你的钱送来的,就放在你房间里!不管发生过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有什么事我帮你共同分担。自从再次见到你,你变得神情恍惚,我一直担心你。当然,你不说我也不好强迫,可别把我的好心当****了!你这样告诉阿姨,你想过她的感受吗?想过我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