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突然窜出一道黑影,一时间我只觉得昏眩,定了定神,有猫轻叫了声“喵”,声音已经在里面了。我回头想去找,与此同时,院门在外面被人哐啷推开。
封叔带着几名属下出现在眼前。
我大吃一惊,脱口问道:“干什么?”
封叔死死地瞪视着我,一双阴鸷的眼眯成一线,像只夜行的狡猾的狐狸。这种眼神往往预示着险恶,我心内惊悸万分,果然封叔一招手,“来呀,绑了这女人!”
几名属下上前,将我双手反扭身后。我边挣扎边喊道:“你们又来抓我,我犯了什么事?”
“今日我心里不痛快,想找你出出气!你这女人,活着就是我封某人的煞星,不杀了你,就没我一天好日子过!”
听封叔这么一吼,我倒无端地释怀:晏老头说得对,封骥果然败在司鸿宸手里了。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咬着牙道:“上次你故意设计陷害我,让我背上红杏出墙的罪名,使阿谦误会我,对我产生恨意。你的阴谋得逞了,该得意了。我笑你,堂堂一名太平侯,皇帝的仲父,德高望重的名商,老是跟一个女人作对,逞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继续跟裕王斗啊!”
封叔早已脸色铁青,显然已经被激怒了,指着我道:“你这女人,身上总有一股说不清的阴气,我看你是妖魔投胎!不杀了你,新朝就永无宁日!”
紧接着,他下了命令,“将她押出皇宫,用火烧了,烧得连灰尘都不许留!”
封叔真的要下毒手了!
恰这时,院外又冲进几个人,领头的却是封逸谦。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没料到当朝皇帝会出现,都不禁惊愣住了。
封逸谦比上次更显憔悴,形销骨立,眼窝深陷,连脚步都有点虚浮。他直盯着封叔,嘴角含着一抹奇特的笑意。
封叔大皱眉头,问道:“怎么还没歇息?到这儿来干什么?”
封逸谦极为寻常的口吻,甚至嘿嘿一笑,“仲父不是想让鑫远王朝有个后继的子嗣吗?我正在遂您的愿。”接着指向我,冷声道,“不会是她的。”
“知道就好。”封叔不耐了,“这个地方不是皇帝待的,赶快回去。”
封逸谦的脸上写满了恨意,声音开始摇摇不稳,“您想杀这个女人吗?不用您劳驾,我会亲手杀了她。”
“谦儿!这事不用你管!”
“我是皇帝,求您给我个脸面好不好?”
封逸谦蓦地打断了封叔的话,微红的眼梢微微挑起,眼风不自觉地凌厉起来,一字一句似乎是咬出来的。
“就给我一个权力……亲手去杀她。三天,就三天后,我带着她的尸骨来见您,到时您是用刀剐还是用火烧,横竖随便您。皇帝贬了或者杀了自己的妃子,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便是天下人知道,也不过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封叔一时犹豫住了,他寻思了半晌,才回答道:“好,我就给圣上三天。三天后如果没动静,休怪我不敬了!”说完,朝属下示意,“我们走!”
等封叔一行人出了院门,封逸谦身形开始晃动。内侍忙上前搀扶,他也没看我一眼,脚步犹如踩在棉絮上,走向院门。我才唤道:“阿谦……”
他止步,背着我站在院门,“我说过,你不配叫这名字。念在你我曾经夫妻一场,我给你三天的活命。好好享受这三天吧,这也算是我当皇帝的权力了。”
我只觉得心口剧痛,仍是哑哑的一声回答:“知道,你我缘分就这三天了……”
缘分,真的那么浅薄吗?
门外已无人,我仍是呆呆地伫立着。耳朵里回响的,依然是他临走时的话。他救了我,也不过是多给了我三天的生命。这短暂的三天,我宁愿看成他是在意我的。只是,那份在意比起他现今这样的冷漠,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情已断,我不会白白送死,我该走了。
“娘娘。”
是秀秀的唤声。
我呆了呆,才回过神来,回头见秀秀手执着灯笼,傻乎乎地望着我。我突然喜欢起她那种不一样的天真,柔声说道:“已经没事了,你回你的屋里去。天色已晚,早点睡吧。”
秀秀似乎变得懂事一些,乖顺地应了应,又想起什么,道:“院里会不会有猫?”
我微微一怔,想起那道黑影,便安慰她,“皇宫里多的是猫,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乱窜的,要是发现,赶它走就是。”
和秀秀分了手,我执着灯笼在院内角角落落梭巡一番,见灯笼里的火若明若暗,于是进了自己的屋子。
这时风声又响起,眼看着树影在窗前晃动,枝干交错,犹如虬龙。我侧身站在床前,心渐渐平静下来,吁了口气,方说道:“司鸿宸,别躲着了,下来吧。”
梁柱上有人嗤的轻笑,一道黑影迅捷地落下,稳当当站在我的面前。
果然是司鸿宸。
司鸿宸一身干练的便服,像个潜行的盗贼,眼里蘸满了浓墨,在夜里深不见底的犀利。他满不在乎地坐在椅子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韩宜笑,我不得不叹服你,连我进来都被你发现了。”
我有些恍惚地望着他,语调疲乏地、缓慢地说道:“恭喜啊,你毕竟还是赢了封叔。你的队伍还好吗?你的兄弟们怎样?”
司鸿宸的目光,凝固在我的脸上,淡淡一哂,“你还是关心我的,看来我没白冒这个险。”
“你怎么出现在皇城?”
“我打了个回马枪。封骥死都料不到,我带着我的兵马回来了。”他冷哼道。
我心里一震,问道:“这仗还要打多久?你有十成把握吗?”
“你终归会看到的。”他神秘地眨了眨眼,拉起我的手,“跟我走。”
他的手劲很大,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得恍如踩在云雾里。院内枝枝藤藤缠络着,把我紊乱的心也纠缠住。远远隐约传来宫漏声,仿佛还有人声,司鸿宸抬头,警惕地察看远处。
我挣开了他的手,停止了脚步。
“怎么啦?”司鸿宸眯起眼睛看我。
我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不能跟你走。宫禁深重,你带着我不好出去,而且容易暴露。你还是自己走吧。”
“你还在留恋这小子?”
我摇了摇头。
司鸿宸咬紧了嘴唇,无法抑制住澎湃怒气,说道:“他们的话我早听见了!封骥要杀你,这小子也要杀你,就给你快活三天!你还有什么妄想?封逸谦这小子早就忘恩负义了!这皇帝当得真憋气!他待你这样,我再不救你,你就成了刀下鬼了!”
我抚住玉珠的手瑟瑟地抖着,睫毛轻轻颤,酸楚一波波地涌来。我竭力克制住,说道:“我不想再欠谁。这样被他杀了也好,做个了断吧。”
“你真傻了!你可是二十一世纪的韩宜笑,何必冤死在这里呢?”
司鸿宸对我的固执束手无策,皱着眉头,连声叹息,“当然,我也有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如果我带你出去,我会改!韩宜笑,那夜又是我害了你,没想到封骥老贼诡计多端,我们上了他的当。我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委屈,恨不得早日灭了封骥,让你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