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下着雪的白天。
雪下得不大,蕊絮般的,飘到地面即化。这样的天气下,路上的行人便少了。
我并没带伞,独自一人来到安洲城著名的涵淡公园。说是公园,因为里面保存一些晚清建筑遗址,而且多有古树秀石,政府并没有全面对外开放,想参观的人必须购票才能进去。
也许下雪天游客稀少,购票员正在保安室取暖聊天。我跨进门,购票员连门票都免了,在玻璃门里挥挥手示意我进去,便再也不加理会。
走过石板小桥,园中临水的亭榭复廊隐现于前。我慢慢地走,雪花撒在身上,冯大泉母亲图文并茂的描述一页页在脑海翻动。
“经历了几十年的战火、洗劫和拆毁,无论怎样修复整理,涵淡公园里的园林建筑几乎荡然无存,但它仍不失为一处秀雅宜人的园林佳境。
沿着复廊,折东曲径而入,迎面柳荫里有座青粉花墙,开着月洞门。信步走进月洞门,中间是石子砌成的径道,掩映在竹林中的原是一幢平顶西式楼房……”
我站住,展现在眼前的,只是仅存的几处残垣断墙。从白玉栏杆精雕细琢的工艺来看,那一定是个独特的小洋楼了。
这就是楼婉茹的新房吧?
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里多了一条用三枚玉珠串成的项链,摸上去凉凉滑滑的感觉,很踏实。
冯大泉郑重的提醒声在耳边回响。
“韩小姐,你只有三次回来的机会。这些不成问题,关键是你必须在司鸿宸出车祸之前,从他口中得到地宫入口的秘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微风乍起,竹枝上压着的白雪如细雨沙沙轻落。周围如烟似雾,一片长笛鸣奏的无籁声,与我此时的心境浑然一体。
冯大泉母亲的叙述,像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我继续往前走。
“楼婉茹擦干了眼泪,只穿迤地的白色睡袍,往花木深处走进。前面就是司鸿宸的书房,房内没有一丝灯光。楼婉茹在书房外面站立良久,打开后门,那是一个封闭式的小天井。天井内除了两枝桂花树,翠竹一丛,便是那口井了。”
我晕晕昏昏地站在那口井旁,这时的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俯瞰井下,雾气氤氲,深邃不可测。
“楼婉茹万念俱灰,只想就此了却残生。她本是极爱曹雪芹的《红楼梦》的,林黛玉曾以落花自喻,而自己这般凄凉与落花有何不同?与其让这身锦囊一起飘零腐烂,不如‘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免得世人说她死得不够烈性……”
我照着冯大泉母亲的话,褪下身上所有的衣服,赤身对着水井。
雪光掠过竹影,耳边是水流淙淙的敲击声,和楼婉茹最后的哀哭声。我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心中只有无底的悲悯。
对着井口,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眼前是黑的,难以言喻的黑。
井水瞬息覆没了我。
在窒息的那一霎那,我的眼前划过健彬含笑的脸。
我要是真死了,他会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