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靠近低洼地区,因城市道路建设需要,一幢七层楼高的旧货商场已经搬空等待被拆。平时这里并不惹人注意,等我跳下出租车跑过去,消防队员正在往气垫里充气,周围黑压压站满了人,人们朝着楼上指指点点。
母亲就坐在七楼的窗户上,两条腿在窗外晃荡。
我拨开人群冲进去,警察正在维持秩序,一名年轻的警员拦住我,“请后退,不得过警戒线!”
“我是她女儿!快让我上去!”我大声叫道。
年轻的警员愣了愣。
这时田妈发现了我,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哎呀,宜笑,你总算来了!今天一早你爸爸突然上你家,不知跟你妈说了什么,你妈脑子就开始走神。我起初还劝说来着,回家洗了件衣服,你妈眨眼就不见了。这不,等我寻到这儿,你妈已经在上面了!后来不知是谁报了警,警察配合我们好说歹说,你妈死活不肯离开,还说谁再靠近她一步,她就从窗户跳下去!”
田妈的话还没完,又有警员过来,对我说道:“你就是她的女儿?快跟我们上楼!记住,和她说话不要带刺激性的言语,尽量让她保持安静。”
我随着几名警员上了七楼。也许杂沓的脚步声惊动了母亲,我听见母亲惶恐的尖叫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阳光几乎刺痛了我的眼。母亲全身沐浴在阳光下,头发散乱,眼神涣散。
“妈!”
母亲听出我的声音,苍白的脸上抽搐着。
“他还是那么的俊……他来看我了……可是他又走了……”
喉咙哽了哽,我极力用轻缓的语气说:“妈,我带你回家。你还有我,我是你的女儿啊……”
她似乎惊醒,眼光迷离,声音带着哭腔,“他说我害了你,不够做母亲的资格,还骂我自私、贪钱!我是这样的人吗?宜笑,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我摇头,看母亲这般无助的样子,眼泪潸然而下,“不要去听他的,妈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是我自己不争气,没有好好照顾你……”
千般辛酸充溢心头,我无语凝噎。从小到大,我很少这样哭过,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可我控制不住,为自己,也为母亲。
泪眼婆娑之下,母亲似乎木在那里。几道身影掠过我身边,闪电般冲向窗户。
我顿感一阵松懈,无力地坐在地面上。
闪光灯一烁一烁,耳边还有咔嚓咔嚓相机的声响。我吃力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外面。外面是嘈杂的声音,阳光依然耀目,我疲惫地闭上眼。
蒙眬中,有人在旁边不断地问:“小姐,请问你母亲平时就是这种状况吗?为什么不送去医院?你母亲口里的他究竟是谁?回去以后你将怎么办?”
怎么办?
我冷冷地笑了。这世道没人会真正替我想过,我是如此孤独,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或许有一天我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我拿出手机,第一次摁下这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冯老板,我答应你。我唯一的要求是,把我母亲送去康宁疗养院,一定要治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