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安平生日那天的海啸,其中牵扯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总之事后安平回忆起来,不得不认为,离婚是老天注定的,否则,很多巧合没有合理解释。
生日晚宴安排得还是不错的,甭管是不是老彭亲力亲为。善于讨巧卖乖的彭湃还事先征求了全家人的同意,要在那晚正式把他们家赵宁带来见家长,就更显出了那天的重要。然而,正是因为彭湃的讨巧卖乖,彻底把好端端一个生日给搅乱了。
事情是这样的,截止到生日晚宴开场的时候,整个气氛称得上相当和谐热闹,安平收获了来自老彭的最厚重的礼物:一个不大不小的钻戒,尺寸跟那截红线没什么出入,引来全场围观;另外还收获了来自齐桂花、彭湃和赵宁、安志、安然、戈美丽的形式不一的礼物。老彭的手下人安排饭店推进一个奇大无比的蛋糕,在众人热情洋溢的生日快乐歌中,烛光摇曳的蛋糕和众礼物搞得安平嘴角一撇,哭起来了。
安然说:“瞧我可怜的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戈美丽说:“是啊,都快当奶奶的人了,动不动就哭鼻子,这哪行。”
戈美丽受到邀请的时候,本来是拒绝的,安平指责她不够姐们义气,说:“离婚了不起啊,连大姑姐都不认了?”这么一说,戈美丽就不得不来了。要是知道来了以后因为这句话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估计安平骂再难听的话,她也不会来。
其实大家都知道戈美丽那句话相当无辜,谁能想到这么一句善意的、充满情意的话,会牵扯出些别的事情来呢?要是知道的话,安然也就不会跟着问赵宁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姐当奶奶啊?”
那赵宁也是,第一次上门倒不见外,什么都说。安然问了这么一句以后,她立刻毫不客气地回答道:“我可不想这么早结婚要孩子。我们八零后的婚姻观是,最大的失败是结婚太早,最大的成功是还没有孩子。我有个同学怀孕了,苦恼死了,我可不想那么苦恼。”
彭湃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你哪个同学怀孕了?”
赵宁说:“还能有哪个,就巫红豆呗。”
这几句对白说完,在场的老彭、安平、安然、戈美丽,全都有一刹那的脑子短路,剩下齐桂花、安志、安加戈、彭湃和赵宁这个群体还处在蒙昧无知中,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海啸了。脑子短路的这几个人,安然最先清醒过来,但不幸的是,还没等她想好安抚策略,安平也清醒过来了,她把蛋糕车往旁边一推,两步欺到赵宁跟前,凶巴巴地问:“巫红豆是你同学?老彭公司里的副总巫红豆?”
赵宁根本不明就里,只是觉得未来婆婆面目狰狞,实在难看,还不得不回答,就说:“是啊!怎么了?”
安平又欺近一步,问:“她怎么去的老彭公司?”
赵宁说:“老彭,哦不对,彭叔叔公司招聘,我介绍她去试试的,怎么了?”安平一口一个老彭公司,搞得赵宁也脱口而出老彭二字。总之,场面开始乱了。
“哦,这么说,你是个拉皮条的了?年纪轻轻怎么就干这个了?”安平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赵宁脸上了。彭湃怎么也看不明白,一边是看起来有点丧心病狂的老妈,一边是梨花带雨的女朋友,简直像在演话剧。他起身挡在赵宁跟前,说:“妈,您还没开始喝酒呢,不会是感动醉了吧?”
安然也上来拉住安平:“姐!有什么话回头再说行不行?一桌子人等你吹蜡烛呢!”
“我呸!”安平一脚把蛋糕踹倒,“拿这么几根破蜡烛糊弄谁呀?”
“姐,淡定,啊!”
这个时候,想让安平淡定,那是不可能了。连齐桂花这个老佛爷想一试身手都铩羽而归,安平不给她面子了,说:“您问问您儿子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老彭脸上写满了惊讶,因为明明前些天巫红豆刚买了两包小护士回家,怎么忽然爆出怀孕的消息?但安平已经有点失控了,好像把赵宁当成巫红豆,三口两口就要撕扯着吃掉一样,老彭就顾不得惊讶了,说:“老安,小辈都还在呢,你能注意点形象吗?”
赵宁委屈得已经在哭了,澎湃不满地说:“我爸惹了您,您跟我们家赵宁发什么火呀!”
安平说:“我跟你们家赵宁发什么火?我告诉你,你们家赵宁介绍那个妖精巫红豆到你爸公司,他们俩很快就要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你们家赵宁要管她同学叫婆婆了!明白了没?”
这话虽然是事实,但也确实太不给老彭面子了,老彭上来就给了安平一巴掌。安平捂住脸,说:“混账彭凯歌,我死了变成鬼也不放过你!”
众人发愣之中,安平已经旋风一样跑了。
安然不干了,指着老彭说:“老彭,我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找黑社会做了你你信不信?”也跑了。
接着,赵宁跑了,彭湃去追赵宁;安志拉着戈美丽也跑了,去追安平;剩下安加戈、老彭、齐桂花。安加戈还眼巴巴看着乱七八糟的蛋糕。齐桂花骂老彭:“你也给我找去!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
安平跑出酒店在门口直接打了辆出租车,上去以后却不知道去哪,想起电视剧里这种情况下主人公一般都说往前开,她也跟司机说:“往前开!”
那晚老彭安排的酒店是金海湾,酒店前面是停车场,停车场对面就是大海。安平说往前开,司机眼神大概是不好,没看出顾客正处在盛怒中,自作聪明地幽了一默:“大姐,往前开可是大海啊!”
安平说:“那你就给我开到大海里。”
司机说:“那车费可就贵了。”
安平说:“你找酒店里一个叫彭凯歌的王八蛋要钱,他有好几个亿,够不够?”
司机终于看出这位姐不好惹,赶紧把车开到滨海路上。安平虽然盛怒,也知道跟人家司机没丁点关系,不能迁怒于无辜的劳动人民。但想了几分钟,就是想不出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家她还能去哪。最后她突发奇想,也算急中生智,想到“言言语语”了。
“言言语语”店主徐言言正在盘点呢,安平咣当一推玻璃门就进来了,动作幅度太大,把徐言言吓了一跳,说:“以为来打劫的了。”
安平很自来熟地找了把椅子坐下,问道:“有水吗,来一口。”
徐言言笑说:“一口就够了啊?”
安平说:“小姑娘家,还不老实?”
徐言言说:“哪敢不老实,您是我大妈。”
安平说:“这还差不多。”
徐言言坏笑着问她:“上次您买那件两根袋子两片布的衣服,穿着还合适吗?”
安平说:“拿你大妈寻开心啊?今天不是个时候。”安平猛然想起,她在晚宴开始时,已经忘乎所以地把那件衣服送给赵宁了,当下心疼得差点晕过去。
徐言言问道:“大妈今天想买件什么样的衣服?”
安平有气无力地说:“你大妈今天不买衣服,就想到你这来落个脚。你大妈无家可归了。”
徐言言说:“怎么,跟对面大楼里我那位当老板的大爷闹别扭了?不会吧,都中年夫妻了,还闹别扭?”
安平说:“中年就不闹别扭了?我告诉你,中年这别扭一闹就是大的!你小姑娘家不懂。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要不然我今晚得憋死。你大爷,那个混账,和公司里一个小妖精好上了,那小妖精怀了他的种。那小妖精是谁你知道吗,我儿子他女朋友的同学,不是普通同学,很要好的那种,叫什么来着,闺蜜,对,闺蜜。你说,我这日子还怎么过?”
“够复杂的啊!”徐言言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大概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了。那您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吧,我也不知道。用时髦的词说,我很茫然,很彷徨,很迷惑,很绝望,很孤独,很脆弱,很无助,很可怜,很倒霉,相当倒霉!”
徐言言拿出一盒方便面,问:“您吃了没?要不要也泡个面?”
安平劈手夺下徐言言手里的方便面,说:“走走,我请你吃饭,吃大餐。你随便点,去哪都行。”
这徐言言也真是够大咧咧的,刚跟安平见过两面,就敢跟着她出去吃饭。安平把徐言言带到魁星楼隧道对面的“蒙餐”,两人要了一个大羊腿,两瓶啤酒,刀叉飞舞,胡言乱语。徐言言告诉安平她刚失恋不久,安平傻笑着说:“那咱俩是失恋阵线联盟啦。我告诉你啊,老彭那混蛋,跟那个小妖精,在这里啃羊腿,让我差点拿刀劈了,你信不信?”安平大放厥词,把自己说得像个胜利者。
最后是安然找到了“蒙餐”。她姐在烟台这个城市里社交圈子有多小,她可是知道的。除了自己那个两百平米的家,除了安然和安志家,安平还真没地方可去。到外面吃饭的次数也寥寥无几。但安然知道安平有个习惯,一生气就犯暴食症。这么把范围一缩小,一分析,安然就直奔魁星楼隧道来了。彭湃拉着赵宁也在街上乱转着找安平,根本就没有目的,打电话给安然,安然说正往“蒙餐”去,彭湃也来了。
彭湃赶到“蒙餐”时,见他妈正在跟安然说胡话:“她失恋我失婚,我们吃的羊腿失身,整个一个失去。她无聊我无聊,我们喝的酒无聊,整个一个无聊。”
安然说:“对对联啊?”又问徐言言:“你是哪位,我怎么不认识你?”
徐言言说:“我是她侄女,她是我大妈。”
俩人桌子上摆了一溜空瓶子,都头脑不清口齿不灵,安然和彭湃根本就审不出徐言言到底是何许人,怎么忽然成了安平的侄女。把徐言言放在饭店不管吧,又不太放心,安平都醉成那样了,还往回挣着说:“别把我侄女撂下。”最后,干脆把安平和徐言言一起塞到车里,带到了安然家。
这一夜安平醉的程度不轻,狂吐三次。安然对彭湃说:“你回去告诉老彭,马上处理巫红豆肚里的孩子,否则,法庭上见。”
路上彭湃埋怨赵宁:“你介绍巫红豆去我爸公司,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赵宁说:“巫红豆是正式应聘去的,又不是走了我的后门,我只是给你爸打了个电话,让他关注一下而已!”
彭湃说:“那还不算走后门吗?你打电话给我爸,我爸能不关照吗?”
赵宁说:“巫红豆那么优秀,别说你爸公司了,去哪个公司应聘不上啊?”
彭湃说:“那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总之现在你让我很被动,除非我妈患了失忆症,否则,这辈子也不会同意咱俩的事情了。”
赵宁说:“说不定事情没那么严重呢,说不定巫红豆肚里的孩子不是你爸的呢?干脆我打电话问问她。”
彭湃阻止赵宁:“要是巫红豆说她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爸的,那我爸听了该多伤心?你想过这个没有?”
赵宁说:“一边是你爸,一边是你妈,哪边你都不舍得,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赵宁不听彭湃的,拿出手机来就打给巫红豆。拨通后听了半天,告诉彭湃:“停机了。不对啊,昨天下午我俩还发过短信呢!”
“说不定欠费停机了呢,很正常。”彭湃根本就无暇关注巫红豆停机与否的问题。
“不对,我右眼皮老跳,”赵宁把彭湃的脸扳过来,让他看她的眼皮,“巫红豆是你爸公司的副总,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不应该停机的!让我想想……巫红豆昨天下午发我的短信最后一条怪怪的,你看。”
赵宁把手机短信翻开,送到彭湃眼皮子底下,非让他看。彭湃一看是“江湖一句话,情爱放一旁;不带一点伤,走得坦荡荡。”就说:“这不是《花太香》的歌词吗?”
“你不觉得怪怪的吗?”
“是有点怪。”彭湃分析了一下,也觉得不太对劲,就跟赵宁商量,先把她送回家,他抓紧回家问问他爸到底怎么回事。赵宁坚持要在场,彭湃说:“你就别去了,我奶奶和我妈是一伙的,再把老佛爷气出个好歹,咱俩就彻底没戏了。这段时间你先隐身,等局面好转,咱再积极跟他们修好,啊。”
实际上,昨天下午不仅赵宁收到了巫红豆的短信,老彭也收到过,是条彩信,巫红豆自拍的照片,看不清楚背景。老彭昨天中午还跟巫红豆一起吃的午饭,下午老彭陪一个客户去威海,晚上住在那里,算好了今天晚上赶回来给安平过生日。一直忙着,也没和巫红豆联系。
其实,安平生日的事情还是巫红豆安排的。两天以前老彭让秘书去订金海湾酒店的海景房,秘书打电话一问,五个海景房全订出去了。老彭当时恰好有事外出,秘书就跟巫红豆汇报,巫红豆亲自开车去金海湾,也不知怎么跟酒店协商的,调出了一间海景房,顺便安排了生日蛋糕。平心而论,老彭一直觉得巫红豆是个很明事理的女孩子,一年前应聘到公司后不久他们就在一起了,但巫红豆从没让老彭为难过。
在“蒙餐”找着安平后,彭湃就给老彭打了电话,老彭放了心。回家后越想越觉得蹊跷,巫红豆买的小护士,和赵宁所说的怀孕,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老彭拨了巫红豆的手机,听到的声音和赵宁听到的一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