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要是离婚,你以为我姐夫真会把资产分你一半吗?他的律师会让你什么都得不到。算了,这些我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就闭着眼当你的阔太难道不好吗?不少吃不少穿,干吗非要跟老彭较劲?都跟你说了,他一个五十岁的人,奋斗了半辈子,有个一妻二妾的,那就让他有吧!何况,你也可以啊!”
安平又听不懂了:“我可以什么?”
安然说:“你也可以有私生活呀!我说直白点吧,你也可以有情人!情夫!懂了吗?”
“我这年龄,”安平又吓了一跳,“你要死啊,开我的玩笑?”
“为什么要死?什么叫开你玩笑?你这年龄怎么了?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那些跟你一样有钱的阔太都是怎么消遣生活的,我告诉你吧,养小白脸!谁像你活得那么傻啊。”
安平眼珠子都快挣出来了。安然一看她姐这样,就说:“好好,算我跟你开玩笑啊。我也知道,一时半会你接受不了这些观念。接受不了也好,咱活得清清爽爽。只是,我不赞成你跟老彭提离婚。你们把话都说这么明白了,我觉得也好,你就跟他摆明这个态度,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我就不信等他老掉牙了,那巫红豆还死心塌地跟着他。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这样的女孩子,吃的都是青春饭。老彭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也不傻,他不会跟你离的。”
“可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呀?”
“我哥那人老实吧?那么老实的人,都免不了有外遇,像老彭那样的成功男人,他要是没个外遇,那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想开点嘛。你先试着咽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就照老彭说得办,等彭湃结了婚再说。你就当是为了彭湃。难道你希望以离婚老女人的面目出现在彭湃未婚妻面前?何况,说不定彭湃一伤心,对婚姻一失望,也跟我一样成为不婚族,那就麻烦了。”
安然这些话,后面这一句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安平对婚姻失望归失望,还是不愿意看到彭湃受影响。要是彭湃真像安然那样成为一个不婚族,她还真接受不了。
中午两人是在店里吃的快餐盒饭,刚吃完,老彭忽然给安平打来电话,说老太太齐桂花昨晚十点钟在上海上了火车,下午六点半就到烟台了,让她收拾收拾在家等着,五点老彭回家拉上她,到车站接老太太,然后到外面给老太太摆个接风宴。
“我这才消停了几天哪,老太太又跑回来了!她就怕把小儿子吃穷了!”安平唠唠叨叨地发牢骚。
安然说:“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幸福的牢骚呢?跟你说吧,姐,你就是个劳碌的命,心肠又好,把自己的半辈子都给了老彭家,已成习惯,脱不了身啦,你就认命吧!”
这老太太回来得也真是时候,仿佛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也能掐会算,知道这边发生了状况似的。其实老彭弟弟昨天下午就给老彭来电话了,晚上安平又是小护士又是拖鞋的那么一闹,老彭就忘和她说了。
饭后俩人在店里坐着喝普洱茶。安平喝不惯,龇牙咧嘴的。安然教导她,以后要学会这些高雅玩意儿,不是为了投老彭所好,是为了对自己好。安平频频看表,安然又教导她:“淡定,淡定!老彭要是回家了看你不在,肯定要给你打电话,你就说在我这,让他到这来接你。”
“我回家等着不就完了吗?我一个闲得快长芽的人。”
“姐,这就是你不会了。你们家老太太再有个把小时就回来了,你不趁现在拿他一把,别的时候能拿得动他吗?我跟你说,现在你就是跑到青岛,让他去接,他也得麻溜溜的。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呀?”
“你们家老太太还活着呀!还需要你呀!而且那老太太谁都不认,就认你!真是脑子不转弯!老太太在上海才住了几天啊,就跑回来了,你不分析分析原因?肯定是你们家老彭那弟媳不入她法眼!老彭又是大孝子,他能不掂量掂量个轻重?”
安平恍然大悟:“哦,你这意思,他们家现在还需要我这个老妈子,所以才……这么说,我还真得拿老彭一把了。那就听你的,我也出口恶气。”
五点钟,老彭果然又来电话了,说已经回家了。安平照安然教的那样,说:“我在安然店里。”就这一句,多余的没有。果然,老彭马上说:“那我过去接你。”
安然说:“怎么样?”
安平说:“这样活着累不累啊?”
安然说:“不累,累什么?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男人斗,更是其乐无穷。对了,你快过生日了吧?我跟你说,跟他要生日礼物。”
“这么多年都没要过,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怎么不好意思?他投资两个亿建生态园,送你个生日礼物怎么了?再说了,他在外面叱咤风云,难道没有你的功劳?你就大大方方地要,就像是你自己的东西忘在他那了,跟他要回来一样。”
“那我要什么?不缺什么东西呀!”
“怎么不缺?你缺不缺钻戒?”
“还真缺。”
“要啊!咱不跟李嘉欣比,不要那么大的,只要他给,半克都是心意。”
“李嘉欣是谁?”
“你不认识,就别问了,反正,要就是了。男人就这样,你对他太好,他就不拿你当盘菜。所以,要对他们狠。”
这些说教,安平骨子里并不是很赞同,但一想到老彭说不定都给巫红豆买几个钻戒了呢,就打定主意要它一个。
晚饭是在一家川菜馆吃的,齐桂花老家四川,越老越能吃辣。这么多年,他们家的饮食口味也都差不多跟老太太保持了同步,所以安然常常戏谑安平的性子是吃辣椒吃出来的,皮肤不好也是让辣椒给害的。
果然让安然说中了,齐桂花一坐下就叨叨老二媳妇的不是,罪状罗列了N条,琐屑到了不会蒸馒头不会擀面条、外衣内衣扔到洗衣机里一锅洗、一星期才打扫一次卫生。安平说:“老太太,现在知道你大媳妇的好了吧?”
齐桂花说:“我一直知道我大媳妇的好,给金子也不换。”
安平夹了一筷子肉填到齐桂花嘴里,说:“呶,奖您一块肉。”
其实齐桂花在老二那里这些日子,老二媳妇对她还是不错的。老二媳妇是大学教授,温文尔雅,对她也礼貌周到,都过得去,但齐桂花就是横竖觉得不舒服,还是听着安平这些大咧咧的话顺耳。老太太是四川人,他们家的饮食口味虽然在辣上跟老太太保持了同步,但老太太也潜移默化让安平改了不少,比方她就爱吃安平蒸的馒头和擀的面条,在面食方面堪称标准的北方人了。
彭湃在外面不知道忙什么,来得晚,来了后免不了甜言蜜语哄骗老太太一顿,把老太太哄的更是心花怒放。安平边吃边琢磨生日礼物的事,干脆灵机一动想到了敲山震虎这一招,就对老太太说:“你大媳妇既然这么好,她快过生日了,您是不是打算送份大礼呀?”
“那是一定要送的!不仅我要送,你们,凯歌,彭湃,你们都要送啊!我大媳妇今年过四十九岁生日,明年再过,就是过五十岁生日了。人过五十,再也回不了头喽。所以今年的生日要好好过,听见没?”
彭湃说:“妈,您想要什么礼物,干脆痛快告诉我,要不我还得猜。”
安平就等着有人问她这话呢,立马把在舌头底下压了半天的两个字吐出来:“钻戒!”
彭湃说:“钻戒你得让我爸送,我的要等着送我们家赵宁。”
安平不说话,也不看老彭。老彭看了两眼安平,意味深长地说:“老安的趣味变了。”
“趣味?我以前什么趣味?”安平头不抬眼不睁。
“以前你视金银珠宝为粪土。”
“那是我以前不成熟。”
“还是不成熟好。”
“晚了,已经成熟了。再不成熟,就死到树上了。”
两人的话貌似闲话,实际别有含义。齐桂花最不缺南方人的精明,表面不动声色,一颗心却敏锐起来,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停地察言观色。
饭后回到家,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继续聊了一会儿老二家的大事小事,齐桂花打两个呵欠说累了,都睡去吧。老彭和彭湃就上了楼,老太太催安平:“你也去睡吧,我现在完全能自理,不用你们。”
安平就往客房走,齐桂花拽住她:“上楼去吧?”
安平说:“不是告诉您了吗,老彭打呼噜。”
齐桂花说:“以前不是不打吗?”
安平说:“谁知道呢,人老了容易打呼噜呗。”
齐桂花说:“净瞎说,我也老了,怎么就不打呼噜?”
安平说:“谁说您不打呼噜?真自我感觉良好。您那呼噜打得,我隔墙都听着像擂鼓。”
“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您睡觉不是号称锣敲不醒吗,您哪能听到。”
“你骗我!我不信!”
安平把她往屋里推:“我骗您干什么,骗老年人伤天理。”
齐桂花在门口拉着安平的手,说:“大媳妇啊,我都七十多了,活不了几天了。”
安平说:“瞎说什么呢,您会活成老妖精的。”
齐桂花说:“我的意思是,这个家我说了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外人谁也别想乱来。”
安平素来知道她这个婆婆精明刁钻,也全是因了她本人粗枝大叶什么都不计较,才跟这老太太几十年处了下来,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那双老法眼,但也只能装糊涂。就跟她说:“行行,您是老佛爷,快睡觉去吧啊,您不困我还困着呢。您也真是,去趟上海不多住几天让我休息休息,明早又得给你们一大家子人做早饭。”
他们家早饭也按照老太太的口味,传统的稀饭包子油条葱花饼鸡蛋之类,所以,老太太在上海很看不惯儿媳妇早上摆在餐桌上的面包牛奶。
总之,安平这个媳妇,这么看来就很有点稀缺品种的味道了,老彭无论让那巫红豆迷得多么魂不守舍,也还是准备给安平买钻戒了。但他不知道安平手指头有多粗有多细,第二天早饭时就很积极地提问。安平打开柜门,拿出她的针线箱,剪下一截红线,绑在指头上,让彭湃帮她打个结,然后撸下来交给老彭。
彭湃问:“爸,您准备买几克的?”
老彭说:“问你妈。不知道几克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成熟了。”
安平咬牙切齿地说:“两个亿。”
彭湃夸张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说:“你们把我送回火星吧!”
看起来,老彭家的紧张关系虽然暗潮涌动,但面上还可算波澜不兴。等安平的生日再热热闹闹地一过,甭管几克的钻戒一送,老太太时刻统管着全局,巫红豆和老彭之间的关系渐渐淡下来,说不定暗潮很快也就平息了。但世事如何发展根本不理会当事人的良好愿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家的暗潮还恰恰就是在安平生日那天全面爆发,成为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