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整饬内部,军纪也严明不少,这些又让他百忙之中少许欣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尖锐的女声传出来,“小姐,小姐,您别……将军……您……”
接着是噼啪杯盏摔碎的声响,屋内的人都乱作了一团,他大步走入,见明珠披头散发,手足乱舞,王保保一手抓着她手腕,一手掰开她下颌,吩咐浅樱:“灌!”
明珠双眸睁的死大,一边剧烈的挣扎,喉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动静,浅樱不住的落泪,低低应了一声,端了瓷碗,将浓黑的药汁喂入她嘴里,一大口药汁顺着青白的唇、下颌脖颈流淌下来。
他心头突然生疼起来,长长一叹,清淼,我到底没照顾好我们的女儿……“义父……”耳边传来一声唤,他低头看见王保保站在他身边,手背上还带着一丝抓痕,不断渗出血珠子。再瞧床上,药效已显,明珠昏睡过去。
“出去说罢。”他率先迈出门去,在珠帘外的罗汉椅上坐下,明知没意义,还是惯性的问了一句:“情形如何?”王保保皱着眉,摇头道:“总是在说胡话,且越来越严重了。”
察罕帖木儿凝眉不语,整个屋里弥散着浓浓的忧愁,良久,他才说了句:“你这两日太累了,回屋去歇着吧。我守着。”
王保保点点头,抬起脚步朝书房去,连着三日夜不眠不休,身上疲乏得很,头脑里仿佛塞了棉团,连反应都迟钝了。
他在额上按了按,推开门回到书桌后坐下,深深陷入圈椅里,眉心还是一阵阵的发紧,毛盖送上一杯茶,轻声提醒了句:“将军。”
王保保转眸扫了他一眼,端坐起来,拾起桌上的盖碗,一面小口啜着滚烫的茶汤一面问:“东西找的怎么样了?”
毛盖从袖管中掏出一个布卷,双手呈上。
王保保接过来,一层层揭开,毛盖提醒了句:“将军小心,有剧毒。”王保保轻轻应了一声,缠裹的白绢深处乃是一把精钢匕首,锋利的刃口在日光下闪着光泽。
毛盖又道:“小人找了许久都不曾见,也是巧合,见郡主房中那个丫头鬼鬼祟祟将东西埋入花园中……”
他刚说完,就见王保保执着匕首在手背上划了一刀,惊的扑上前去攥住他腕子:“将军,这……这可如何是好?”郡主就是中了此毒,如今半人半鬼,将军竟然……
王保保却是一笑,伤了的左手反复伸握了数次,殷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果然如此!毛盖见他这幅表情,心中暗暗诧异,却不好问。
茶盏中的茶水已凉透,浅樱伸手端起,重新换了一盏来。察罕仍扶着额头靠在几旁,眼角几丝细纹堆垒,下眼睑上暗黑一圈,想来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轻声道:“元帅,您休息片刻吧,小姐睡沉了。”
察罕帖木儿站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又瞧了瞧珠帘之后,明珠睡得极沉,只是这药性一过……
“元帅,您还未进晚餐,要不要让厨房做些清粥端来?”她又温声道。察罕帖木儿嗯了一声,问:“不急,明珠每日都吃什么?”
浅樱支吾道:“小姐……小姐……每日清早还是能进些稀粥的。”察罕帖木儿望了她一眼,似是安慰,话中又难掩内疚:“吩咐厨房多熬些吧,你连日里衣不解带,只怕也没吃什么。”
浅樱手微微握拳,应声下去。她闷头走着,去厨下安排了饭食,她心事重重,不知觉走到廊下,长长叹了数声,一抬头,竟见薄薄的夜色下站着一个人影。
心中咯噔一下,忙问安行礼:“将军。”王保保微微颔首,并未直奔主题,闲扯了一句:“小姐还睡着?”
浅樱偷瞥了他一眼,他面上沉静如水,不知为何,心中却越发不安:“是。”王保保哦了一声,又道:“我知你暗中和云楚尚有联络……”
见她抬眸望向自己,微微一皱眉继续道:“你放心,我若要凭你对付云楚,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这会之所以提起来,是想让你通知云楚明珠眼下的情形,我原本暗中寻访药王孙尧之的下落,却毫无收获,况即便是我找到了……”他笑了下,没有说下去。
浅樱却明白,但凡名医术士都有些脾气,孙尧之更是将这些脾气发挥到极致,王保保是明教的叛徒,他宁死也不会甘愿受这人差遣。
只是,她不是小孩子,不能由着他两语三言就去通知教主,所以,她需得要一个保证。
王保保也看出了她的意思,淡淡道:“话我说到这个份上,明珠为何中毒,你远比我清楚,左右我已答应,只要云楚是为救明珠而来,我绝不趁人之危,出手加害。她能不能得救,我都尽了力。你瞧着办吧。”
说着又瞧了眼她托盘中的清粥:“你出来的久了,只怕粥也要凉了,回去吧。”
说罢率先回了屋去,明珠已醒了,哭着闹着满屋里跑,察罕帖木儿在一旁捉住她肩膀,劝慰着什么,却丝毫不见效。明珠满面惊惶,泪如滚珠:“你是谁?你快放开我,云楚,云楚你在哪?”
察罕帖木儿心疼不已,被她乘空在胸膛击了一掌,她虽中毒,内力却深厚,察罕帖木儿一时不防备,退了几步,她便逃了出去,被王保保捉住,劝道:“明珠,明珠。”
明珠认出了他,身子颤如筛糠:“邵大哥,邵大哥,我看见远程哥哥了,他要带我一起去,我不想死,他成了鬼,也要我成鬼……”
她越说越激动,胸脯急促的起伏,声音也越发的尖利,指甲深深嵌入他胳膊中。
王保保隔着中衣握住她手腕,安慰道:“不怕不怕,邵大哥在这,没谁能伤害你。”
她却突然退来去,叫道:“不是不是,你也恨我,师姐……师姐,不是我害你的,你为何也要恨我?为何,我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你们一个个都怨我呢?难道我也去死才好么?”她连连后退,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