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一个紫衣丫鬟刚擎了一盏薄纱宫灯走出一小步,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主子的唤声:“来人。”
丫鬟忙应着,掀开重重幔围进了屋子,屏息凝气,不敢丝毫怠慢,拿烛火点了两盏九支银烛台上的红烛,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良久不见吩咐,小丫鬟抬起头来,只见小姐衣衫半裸,玉颜上淡无表情,塌下是她方才掷落的锦被,吓得一个寒噤。“奴婢这就去叫漓儿姐姐来。”小丫鬟后背已经被汗湿一片。
砰!又是一声,只见床榻上的瓷枕被掷落在地,正砸在紫檀木花架上,架上方瓶中两三株桃花也跟着震了一震,小丫鬟自是一动也不敢动了,兴许是这动静大了,随着轻盈的脚步声,漓儿伴着另一个侍女掀帘进了来,匆匆扫了一圈,抛给小丫鬟一个眼色道:“还不快给小姐跪下。”
小丫鬟这才恢复神思,砰的一声双膝跪地。顾君倾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声音稍许带了温度:“今儿几时走的?”
漓儿一面指挥丫鬟将整间屋子内的灯烛都点亮,一面拿了九扇百花争艳屏风上搭着的葱绿色锦缎外衣轻柔的为她披上,道:“丑时初刻,”接着又道:“教主看小姐睡得沉,还特意轻手轻脚怕吵了您,这会子夜里凉,仔细冻着。”
顾君倾掰着玉指念念有词:“丑时,上次是子时三刻。”漓儿接道:“是,多呆了一刻钟。教主最近事务繁忙,等忙完这一阵,便会天天陪着小姐了。”
顾君倾更像是自言自语:“我总是留他不住,我到底要做到何种地步?没他在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漓儿沉默了一会道:“小姐若是睡不着,要不要玄武来陪您?”
顾君倾如死灰般的眼睛微微波动了下,又道:“罢了,他总不爱玄武进我的房间。漓儿”听她唤,漓儿忙应着。只听她又道:“天是不是就要亮啦?”漓儿望了眼窗外乌沉沉的夜色,点头道:“只怕还差一会。”两个小丫鬟自然也不敢睡,只不住的点头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渐渐透出一丝亮光,漓儿见她又开始昏睡,葱绿的缎子滑倒肩头,却也不敢去拉,小姐睡觉轻得很,只好命人蹑手蹑脚端了炭盆进来,将屋子烘的热气腾腾。
这一睡,又到了巳时,漓儿一夜没睡,又怕小丫鬟伺候不尽心,只好顶着倦乏,伺候她更衣洗漱。她今儿挑了一件红绫子的百合裙,又穿了件红色的小袄,乌发松散的绾了个堕月髻,漓儿又挑了个硕大的红宝石戴上。
顾君倾揽镜自照,道:“好看么?”一旁梳头的小丫鬟道:“自然好看,小姐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
顾君倾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摘下发间那枚红宝石,递给方才说话的小丫鬟道:“赏你了。”小丫鬟受宠若惊。顾君倾柳眉一挑道:“那你就要为我去办一件事。”
小丫鬟道:“任凭小姐吩咐。”顾君倾轻击两下掌,道:“很好。”又对漓儿道:“你带她下去打扮打扮,然后去见青衫,弄清楚教主最近又在做什么?”小丫鬟顿时叫苦不迭,又不敢说不,否则下场便只有……想起昨日的樱桃姐姐,心下一抽。
明珠和柳非凤两人按辔徐行,走了许久才看见道旁一间茶寮,笑着下马找了张桌子坐了,“这里是什么地界?这般荒凉?”
柳非凤眯着眼望了望远处,道:“许是进川了,咱们走得路绕远,这条道上少人行走的缘故。”明珠哦了一声,道:“入了川不是很快就到峨眉了。”
柳非凤见她郁郁不乐,故意道:“你不想你师父师姐?”明珠白了他一眼:“自然想,可是……”自觉话不好出口,便又吞了回去,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着。
只听噗噗两声,明珠还未缓过神,已被柳非凤向后扯了一下,只见嗖嗖两只羽箭从头顶擦过,钉在身后的木柱上。那人见事未遂,挥刀看来,一共十多人,各个黑衣,只是有的执剑,有的持刀。
明珠刚想拔剑御敌,却发现手脚酸软,使不上力气,勉强靠着剑身支撑不倒。而那边柳非凤与人越战越急,对方看起来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重剑挥舞,点点银光闪烁,柳非凤只凭手中一把折扇,亦作剑亦作刀,或砍或批,攻守有据。
对方见猛攻不下,开始拉锯,明珠心中担忧起来,柳非凤伤势未愈,经不起这样折腾,柳非凤也意识到这点,开始还不肯下杀招,后来招招凌厉之时,对方已变的狡猾,丝毫不卖死穴出来。
柳非凤又要顾着身后明珠,一招鸳鸯连环腿横扫一片,这本是峨眉的腿法,可是又不够厉辣,撂倒的数人又很快爬起来几个,再次扑上,更有一个指挥者扬声道:“攻他左协和上腹。”
明珠心惊胆战,那些黑衣人受了点拨,纷纷涌上,柳非凤双拳难支,一个黑衣人见此,双刀一上一下,势如破竹般劈来,柳非凤此时前后无路,被逼的向右退了一步,道:“十八路双刀,你们是谁派来的?”一边说一边将折扇左穿右插。那黑衣人长笑一声,道:“果然瞒不过你,我们正是泰山派的,裴公子,我们并非要取你性命,只要你交出你身后的小姑娘。”
柳非凤说话间又使了两招揽月手、折桂手,点中二人腰际前胸大穴。“你们快些住手,此事我装作不知,否则我说与邢大哥知道……”他见是泰山派的同道,又缓下杀劲来。
这一下给黑衣人留了破绽,一脚踢在他左肩,这样一传震,胸前的伤口挣开。明珠道:“他们不会留情的,公子,你先夺兵刃,无需跟他们拆招,以攻代守,使拜月折桂、劈山刀法和春秋舞剑对付他们。”
柳非凤心下惊讶,明珠说的这三招都是致人死命的杀招,眼下也只有这样能最快的脱出重围,可是邢伯伯与爹爹有八拜之交,自己若是出了手,以后恐难相见,现如今已没了亲人,难道连朋友也不要了么?
明珠在一旁看他招式温吞,心下焦急,奈何自己中了毒药,若不是他对酒精和迷药都不敏感,只怕这会已经趴下了。见他前襟已被染红一片,大叫道:“公子,你怕什么,日后算账,让他们泰山派专给人下毒药的卑鄙小人来找我好了……要不你就别管我,自己走快点。”
柳非凤依旧一一拆招,明珠气火攻心,想运力逼毒,却提不起一丝一毫气力,眼见柳非凤处处掣肘,瞥见拴在马厩上的马匹,道:“公子,我先上马走了,你慢慢打。”
众人果然被引得去看,柳非凤趁机抱起明珠向左狂奔。眼见前方便是断崖,胸膛一颗心狂跳不停,那边黑衣人已经逼了过来,各个手挽强弓,那指挥者道:“裴公子,请过来吧,掌门吩咐,只取她一人性命。”
说着指了指明珠。柳非凤已经面色惨白,一番苦斗消耗他太多体力,加之失血过多,胸膛不断起伏。明珠突然一笑:“傻瓜,过去吧。”
柳非凤紧紧挽着她的手,道:“要我杀泰山派的人我做不到,要我放弃你,我更是做不到。”明珠叹道:“他们二十人,各个是高手,你又深受重伤,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呢?”
柳非凤神色黯然,片刻道:“他们若还执迷,休怪我心辣。”明珠摇摇头,似是绝望道:“你狠不下心来,罢了,我成全你。”
说罢,猛地一推柳非凤,借着后座力抽身从崖上跃下,这一推消耗了他凝聚半天的力气,加之出乎柳非凤意料,眼见去拉已来不及,便遂了本心,尾随那一抹倩影落下山崖。
越来越剧烈的风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