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雷声,像千军万马踏着耀眼的电光,从天际疾驰而来,乌云蘸饱了浓墨,沉甸甸的压迫着近处的楼顶,远处的山梁,天一下子暗了下来。风也变得来势汹汹,狂暴的撕扯着大树的躯干。街边小贩儿忙不迭的收起摊旁支着的太阳伞,但还是有很多手脚慢的,一个没抓住,眼睁睁的看着大伞随风拔地而起,翻着跟头,一头栽向马路中央,踉跄着随风翻滚。人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天空仿佛骤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雨在云层再也收不住脚,就那么呼啸着倾盆而下,树的叶子在雨水的冲刷下哗哗作响,颜色碧绿的耀眼,柳树迎风扭动着腰肢。
盛夏的暴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急急的,一转眼就风狂雨骤,没带雨具走在街上的人们纷纷闪躲,叫苦不迭。夹着风,带着雨,世界顿时被隔成两半,里面是室内的温暖宁静,外面是风雨喧嚣。
好像是千万支魔指;好像是千万条琴弦,弹出了千变万化的声音。
雨也如同花草树木一样,能否成为风景,还取决于人们的心情。久旱逢甘霖,不论在谁的眼里,都是一份美丽;而淫雨霏霏,堤破水淹。
此番,在不同的人的眼里,有着不同的景致;就如眼前的山水,一千个人有一千个风景一样。对雨,有人喜欢,有人讨厌,有人叹息,有人痴狂,感受各异。
有词云:“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人生境遇不同,听雨的感受也就各异。然而听雨却都是听灵魂的对话,听真情的奔泻,听年华的淙淙流淌。雨声所敲打的,除去岁月的回响外,还有昔日难再的痛惜与欲语还休的惆怅。似乎只有在这瓦屋轻灵的雨声中,心灵才得以喘息,生命才得以延续。
电闪雷鸣,花草树木,春夏秋冬……这些都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瑰宝。而在这些宝藏之间,犹甚喜欢雨的。淅淅沥沥,点点击落,本来,应当是很有情怀的。可想到雨渍花落,红散香凋,就有几份凄迷,更有几份感伤了。
细雨微风的夜,适宜读诗和散文。狂风暴雨的夜,则宜恐怖神怪小说。要不然,便邀几位知己,泡几杯浓茶,买一包花生米,点上一支洋烛,又当另有一番情趣。风雨更宜怀人,怀人常不寐;一声风一声雨,都似离人低诉。
雨水起了一圈圈水纹,从远处看,密密的雨帘则像透明的面纱,轻轻袅袅地飘落下来。
小时候,住在瓦屋下,每当下雨,便能听到淅淅沥沥、凄凄然然的雨声。长大了,住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中,听不到雨声凄然,似乎生活缺了不少的灵气,缺了能让人感动的至柔至弱的东西,心在慢慢地沙化。 于是就怀念起那瓦屋雨声。
闲暇之中,有幸回到了自己曾经听雨的地方。恰逢那天下小雨,又听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雨声。迷蒙之中,雨声里透出一种古怪的情调,是久未沟通的那种。它拒我于千里之外,向我表明它对我的陌生,然而我却能从意识的最深处感受到它存在的气息。我有一种从梦中猛醒的畅快和历经迷茫后的沧桑感。
她记得杏花春雨的江南,雨点敲打着船篷,雨中也有梨花的幽香。记得西湖的夏雨,元气淋漓,满湖荷叶被打得笃笃地响。记得天目山的秋雨,重雾深锁,万木萧萧,撑天的松柏经雨洗涤,显得格外苍劲。记得富春江的冬雨,如泣如诉,两岸茅屋炊烟阴阴沉沉,像一幅染湿了的铅笔画。
那年夏天,在春秋阁小坐。那时候,菱角已经成熟,莲池潭上,乡人驾着小船,忙于采摘;天空的白云,和水面的白鹭相映成趣。阵雨骤来,如万马奔腾;半屏山忽然不见了,只有密密的雨,密密地替莲池挂上了珠帘。阵雨里,那些采菱角的船,依然从容地游移摇荡。船上的人连蓑衣也不穿。
火苗依旧在“呼呼”的窜着,一截比一截高,有着木柴在火中烧成炭的芯味。
郇黎抬着头看着秀璟,神情倒是十分的执着,她似乎认定了一件事,赴汤蹈火都要去完成。
秀璟抬头望向天际,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总是不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每次都撞得头破血流,却依旧冥顽不灵执拗的很,什么时候她才能安安静静的顺着自己的意思去行事。
随后他放开了郇黎,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一块布包着,郇黎也好奇的看着它,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她问道,“是什么?”
“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是什么?”
秀璟忽然没好气的盯着她,道,“你以为除了叶倾城我就不能有了吗?”
“到底是什么。”郇黎被他越说兴趣越大,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块东西。
秀璟则有些坏笑道,“看是可以,可是看了之后那还是我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郇黎看了他一眼,道,“我才不想要呢。”
说完,很无所谓的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秀璟则将那块布掀起,露出了一只白玉镯子,龙头凤尾,色泽清冷。
那凄厉的光泽似乎闪到了郇黎,她回身一看,差点合不拢嘴。她不敢相信的用手指着那玉镯道,“你,你怎么会有……”
秀璟则发出一阵轻笑,他似乎很有意思的看着郇黎此刻的神情,道,“凭什么你能有,我不能有?”
郇黎似乎很有道理的说着,“当然是我能有,你不能有,那分明是我爹娘给我留下的,怎的会到你手里。”
秀璟拿起那只镯子左右端详了一番,笑道,“反正我就是有了,你想如何?”
郇黎被他这一糊弄已经云里雾里的了,她道,“你怎么得到的?”
“自然也是我爹娘给我的。”
“这……,”郇黎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说,酝酿了片刻,她道,“那,”说了一半,又没有说下去,似乎噎在了喉咙里。
秀璟则似乎很会意的接下去说道,“你可是想问我借这只镯子?”
“是……”郇黎有点没底气的说道。
“可以啊。”
没想到秀璟如此的干脆利落,郇黎有些觉得自己以前看错他了,她露出一丝喜色道,“那,真是谢谢了。”
正准备去拿,秀璟却一把扯住了她伸出的手,神情骤然变了,声音也失去了温度,他道,“自然是有条件的。”
郇黎一愣,道,“什么条件。”
他将郇黎的手扯到自己面前,连带着郇黎的身体都向他倾去,两人忽然面对面凑得很近,他道,“你很想得到它吧?”
郇黎反应了过来,便点了点头。秀璟继续道,“得到什么,自然也要失去些什么,不是么?”
郇黎道,“这句话没有错,你到底想说什么。”
秀璟抓着她脑后的头发,将她脸对着自己,声音忽然变得很软,软的郇黎有些不能适应,他将鼻子贴在郇黎的脸颊处,道,“用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换,恩?”
郇黎承认那一刻自己确实震惊了,有些不知所措,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直直的盯着秀璟的脸,想从那脸上找出真假,却发现秀璟的神情是难得的认真,双眸也不再是冷冷的,而是带着黯淡的温柔和宠溺。
她别过头,不想看他,她觉得秀璟的条件很过分,趁人之危强人所难,是她所不齿的。
秀璟看着她转过头去,知道她此刻一定在心中不齿自己,不过他一点都不介意,反正他从来没在她面前做过好人,他想得到她,无论用任何手段。
随后,秀璟起身,他不喜欢逼迫别人,他喜欢别人心甘情愿的臣服,特别是对郇黎。
他道,“明晚我在贵妃楼等你。”
贵妃楼,江州城最大的酒楼兼客栈,素以奢华著称。只有这世间极其富有,那些生活在顶端的人们才住得起吃得起的地方,也是那些高官豪门一掷万金买虚荣的地方。
秀璟随后又道,“这个我先带走了。”他指了指那本《倾城剑法》,便收起它和那玉镯走了。
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天与地连线的缝隙处,郇黎才移开了视线。她呆呆的看着那依旧烧得旺盛的火焰,看上去似乎无所事事的样子,可是她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继而,郇黎拍了拍自己身后的泥土,也离开了那荒郊野岭,那绵延的星空如浩瀚的长河,长流不息。
翌日,正值傍晚,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雨势淅淅沥沥的砸下来,砸下了一地的落英。那茫茫的红色落英飘进河里,将那长河染得火红火红。
雨声像是落盘的珍珠,零零散散,清脆而悠扬,砸进那千尺深潭,似乎能一窥其中的沧桑。
已经下了一整天了,那长着酸枣的老红墙被洗礼后越发的色泽明亮,那藤蔓的脉络枝枝节节,蜿蜒而生,像岁月烙下的纹。
秀璟已经在这贵妃楼最大的包间里坐了很久,他一直望着窗外。那雨打芭蕉的点点绿意似乎能侵入心底,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沁意。
不过似乎秀璟并没有感受到这大好的情意,而是冷淡的看着窗外,那些过往的行人。已经是傍晚了,那天边的残阳已经落下,马上,黑夜就要拉开帷幕。
可是他依旧没有等到他等的人。
他此刻心情似乎不甚好,侍从们自然也心领神会的没有去打扰他。他手中一直把玩着一只镯子,白玉色的,凉凉的。
他将那只镯子翻转着反复看着,随后眉头一蹙,将它一下子扔到了桌子上,似是极不珍惜般。
对他来说,那镯子只有一个用处,若是连那唯一的用处都没了,他索性不要也罢了。
天色还在渐渐的变暗,暮霭低沉,瑟瑟南风吹过,天边似乎连光亮都只有几缕了。
此时,走廊上,那些盘踞的孤雁忽然散开,伴着雨声传来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步履有些轻浮。
秀璟往房门上打量了一眼,那脚步声似乎是越来越近了,最后停在了房门口。
那人刚准备敲门,门却已经被秀璟拉开。他由上而下看着门前的人,原本冷冷的神情此刻却换做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他低头,俯身到那人面前,在她脸颊边闻了闻,道,“喝酒了?”
郇黎眼睛有些惺忪,显然是喝过酒了,眼神还带着朦朦胧胧的雾气。
她没有管秀璟,直接走进了房间,在床边坐了下来。神色有些丧气,也有些无助。
秀璟走到她身边坐下,道,“喝酒壮胆果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郇黎没有理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随后看向他,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她道,“一晚上,成交。”
秀璟笑了,难以言喻的,轻轻的,却带着赤|裸|裸的诱惑,他道,“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郇黎的口中带着酒气,她道,“不是。”
秀璟则道,“可是我喜欢你叫我坏人。”随后他那炽热而宽阔的肩膀将郇黎整个人都搂了进去。
那烛火忽然就灭了,重重的帷幔落了下来。
余光看见那窗外透进来的月色照在轻纱之上,夜风灵波。郇黎想自己一定是喝得太多了,醉到整个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软着身子躺在床上,觉得此刻黑夜中自己的感官忽然变得异常的敏感。
那月色浓的正好。
自己,大概真的是喝多了。
秀璟觉得每当自己碰上了眼前的人,无论如何的克制都立刻化成了那灯芯然灭后的一丝灰烬,永远都不够,还是不够。
叶倾城能给她的,他都能够给,叶倾城不能给的,他也能够给,他甚至能够百倍千倍的给她。
可是她不要,她就是中了魔障却迟迟不肯离开,她究竟要自己为她做到什么地步才能罢休?
他低声俯在她的耳边说道,“我秀璟看上的人,这一辈子都必须是我的。”
所以,郇黎,你这一辈子都必须是我的。
郇黎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她听见他道,“能听见我的心跳吗?”
郇黎茫然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扯过一丝浅笑,道,“它是为你而跳的。”
郇黎似乎没有理睬他的话,那浓郁的酒香蔓延在空气中,她继续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扯着话,“不要忘记我们的交易,把手镯给我。”
是什么,忽然凉了?
手,抑或是心。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秀璟的声音很硬,很冷。
他抓起了地上的衣服,穿上,随后打开门就出去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很快很仓促,快到连一个回首他都没有给郇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