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杀的风穿过额前的碎发,将郇黎的衣裙吹得肆意飞扬。
她看着叶倾城,那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连叶倾城都微微的吃了一惊。
郇黎语气有些冷意,叶倾城曾以为她永远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
她说,“收回你的这些死人,这里是活人的世界,别让这些死人玷污了。”
毒姥姥笑道,“活人死人有什么区别,马上活人死了也就变成死人了。呵呵。”
郇黎听完双眸闪着隐怒,她依旧看着叶倾城,道,“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吗,你打算把他们全部变成死人吗?”
叶倾城忽然笑了,依旧是那颠倒众生的笑容,映着他贵气的锦衣,清冷的目光。他说,“我就是要让他们全部变成死人,又如何。”
郇黎握着剑的手死死的磕着剑柄,她的目光速度的降低了色泽,她道,“叶倾城,何苦搭上这些无辜的人。”
叶倾城也沉下了双目,道,“他们欠我的。”
“可是叶倾城你欠了多少人你想过吗?”此刻一个红衣女子从阴暗处走出来,赫然是荷三。
荷三其实是荷姒的患难姐妹,并非亲生的,是结拜的姐妹。
郇黎有些激动的看着她,说,“阿姨。”
荷三咄咄逼人的口气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她看着叶倾城道,“你不欠我的吗?不欠荷姒的吗?不欠郇莲的吗?若不是我们你早就是那大明崖底的一条亡魂了不是吗?”
她继续道,“可是你骗了我们所有人,从头到尾你都是一个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利益而欺世盗名的混蛋。”
“不要说你爱过荷姒,你根本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你只爱你的复仇大计,你的白玉城主之位。”
荷三越说越大声,她的眼神也来越狠,她越来越靠近叶倾城,整个人四周都是一股阴森的气息。
郇黎上前去想拉住她,因为他看到了叶倾城的眼中闪过了,杀意。
荷三继续喘着气,说着,就像一个落魄的女人。她道,“你忘恩负义,和救了自己的好兄弟的妻子有染,最后却又将她抛弃,导致了她最后误入歧途,你诱使郇莲去和魔教众人恶斗,最后失落山崖而死。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荷姒的身世,所以才这样折磨她,就是为了让她变成你所希望的样子。”
荷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对郇黎来说却一句比一句残酷,叶倾城,叶倾城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倾城则面无表情的听完荷三的话后,淡淡一笑,道,“是,又如何?”
“恶魔!”荷三大声叫道,还没有说完,忽然轻轻叫了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郇黎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整个人都有点摇摇欲坠,他看到叶倾城手中的一枚树叶穿过了荷三的心脏。
她冲过去抱着荷三的身体,荷三眼珠瞪得都要突出来似的,那死时的样子和荷姒何曾相似。她看着郇黎,嘴角流出一丝血迹。她吃力的笑了笑,勉强的说道,“郇黎,不要爱这个恶魔,他,不值得。”说完便瞪着眼却再也没有一丝呼吸。
郇黎紧紧的抱着荷三,迷茫的看着叶倾城,叶倾城,没有变,而是她一开始认识的就不是真的叶倾城。
远远的看去,郇黎抱着荷三坐在风的劲头上,她神色渐渐的清明了起来,缓缓起身,抱着荷姒的尸体,冷眼看着叶倾城,也没有在说什么,便带着荷三的尸体飞腾而走了。
叶倾城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他望了望天际的颜色,对毒姥姥说,“差不多了。”便也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毒姥姥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倾城的背影,娇娇的笑了。
当郇黎抱着荷三的尸体走再次回到峨眉派的时候,大厅里的人个个神色都已经缓解了,华泉看到她进来,眉色微喜,道,“他们停止进攻了。”
说完,他才觉得郇黎神色异样,郇黎微微点头,勉强一笑,道,“那太好了。”
“稍后还要商量对策,请姑娘去一下后大殿。”
郇黎神色苍白,她点头道,“我一还就去。”说完,步子有些凌乱的走出了大厅,她想先去把荷三给埋了。
她将荷三埋在崖边,默默地坐了很久,似乎在想一些事情,神色很是憔悴,她抬手将它按在自己左胸口心脏处,很重很重,闭上眼睛。
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怆然泪下的样子,她忽然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在冷风中身体一抽一抽的哭泣着。
过了片刻,她擦了擦眼泪,起身整理了下衣物和发髻,重新放缓了自己的面色,便向后大殿走了去。
大殿中的各大门派正在议论着为什么灵月宫忽然退守了,丐帮帮主道,“是不是他们没有能力了已经,只是看起来强盛而已。”
“不会,灵月宫的实力江湖已经人人都目睹了,怎么会有假?”
“那,他们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退守。”
人们来回踱步,都无法猜测出灵月宫的想法。郇黎将手撑在地形图上,忽然看到了那条从大唐到峨眉山的路线,她想到了什么,急忙道,“谢谷主有人护送来吗?”
“没有。是他自己来的。”
“可是万一谢谷主被……抓走了,那不是危险了。”众人纷纷附和道。
郇黎则道,“那我去吧,我去接谢谷主,这次你们都别阻止我,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她神色很坚定,不容一丝质疑。
姬萧在一旁看得真切,忽然心中隐隐有些欣慰,他觉得郇黎和以前不一样了,似乎比起原来高墙内不谙世事的女子此时也多出了几分江湖侠气。
说完郇黎便一刻也不停留准备出去,却听到有人来报,“灵月宫,又来了!”
众人神情皆是一变,郇黎神色却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一个了,华泉说道,“应战。”
郇黎则道,“一定要等到我把谢谷主带回来。”
那来人却报,声音颤抖,像是怕得不得了,他说,“可是,可是。”
华泉怒道,“可是什么,吞吞吐吐你要说什么!”
那人跪了下去,说话也不利索了,他说,“可是那些药人全部都是今天死去的那些子弟子啊!”
什么!
灵月宫趁休战之际把那些尸体都搬运过去,将他们全部变成了药人。
是想一个活生生的人面对和自己同窗多年变成药人的师兄弟,怎么下得了手。
他们的目的也许一开始就是为了补充自己的战斗力而杀了那些正派弟子,再将它们转化为药人。
“太过分了。”枯梅大师隐含着怒气的说道。
“把活人杀死,再将它们便成药人,最后在用他们来杀死活人。简直是太没人性了。”蜀山派掌门说道。
郇黎已经走出了后大殿,她看着那些早上还是好好的活着的人,现在已近变成没有知觉的药人,未免也有些愤怒和伤感。
她飞腾至空中,一路穿越,眨眼间已经到达了峨眉山脚底下。
西域仙子娇滴滴的等在那里,看着她,“我弟弟受你恩惠,可是要我把她的宝贝给要回来。”
她飒爽的伸出手,讨要的东西,无非是那暴雨梨花针。
郇黎也笑道,“你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现在问我要,不怕没命么?”
西域仙子道,“我当然也知道你从不杀人,暴雨梨花针见人必见血,见血必见命,你不会用它。”
郇黎笑道,那笑容有一种凄楚,她道,“可是人是会变得。”随后,她绷紧了面色,拿出了那只小小的盒子。
那西域仙子吓得白色“唰”的白了,她后退两步,用手挡着脸,道,“你,你不要过来,冷静点。”
还没等她说完,郇黎狡黠一笑,那笑容倒是像足了秀璟,她早已跑了,哪里还看得到她的影子。
那西域仙子在原地气的把地都蹬穿了。
郇黎心急火燎,她想着,峨眉山一定要撑住等她把谢灵运带回去。
大概走出了峨眉山范围之外很久,从大唐到峨眉的路途,郇黎来到了这条必经的小林中。周围横死了数人和一张简易的小软轿。
林中只有树叶“沙沙”的响声,郇黎心下大急,她猜想这也许就是谢灵运的轿子,四处翻着那些残骸。
而她身后,那些又高又长的杂草被慢慢的踩在一只长靴底下,那人穿着黑色的锦衣,身法快如急云,轻如飞絮,掌中一把长剑,更是急如闪电。
长剑闪电般的刺入郇黎的背心。
这一剑之快,即使是正面世上也几乎无人能够避过,更何况是背面呢。
郇黎只觉得背心一寒,剑锋刺耳,想避开,却来不及了。
背脊处一片刺痛。
一片尖锐的疼痛,直透心底。
郇黎转手立刻打开了暴雨梨花针的盒子,那人看到暴雨梨花针,立刻翻身后跑数十步,避得远远的。
等他在回过头来,郇黎却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但是,他的剑刃确实在流着鲜血。
他确实刺进了她的背脊。
可是,郇黎为什么在笑?
那黑色蒙面锦衣人也笑了,虽然他带着那东瀛的面具看不出笑容,却能看见他笑得时候抽动的肩膀。
他说,“郇黎,虽然江湖上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但是你的反应之快,果然是江湖上少见的,只是还是避不开我的剑。”
郇黎轻轻的说道,“我一直很奇怪,巽轩承认自己是那杀死水月寒等一干武林人士的凶手,也是那个在武林大会上弹琴的人,同样他也是熟悉东瀛秘术的人,他是荷姒的弟弟,也是杀死荷姒的人,他要报复武林,但是,他唯一没有理由的就是三番两次的杀我。”
“你岂非觉得我借他身份来杀你?”
“不错,我一直都怀疑,却没想到是真的。”郇黎看着他,眼神如静静流淌的溪流。
“那你是跟着我来的?”那黑色锦衣人问道。
“正是。”
那人忽然朗声笑道,“好一个聪明的女人,你竟然知道了我一直在冒充他的身份来杀你,那你也想要杀我,但是我们两个总要有个人活下来,不是么?”
郇黎道,“我并非想要杀你。”
“哦?”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郇黎歪了歪头,静静的笑道。
风卷着残叶“唰唰”而过 。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似乎比空气还要冷上几分。
郇黎看了看自己的手,道,“阁下的剑法很快,却不知闪避的身法如何。”
黑色锦衣人扬手道,“第一剑刺入背脊,第二剑自然就是要了你的命了。”
郇黎微笑道,“不错,我已经受了伤,第二剑我必定死于这里,只是不知道第二剑,阁下你还有没有机会。”
黑色锦衣则忽然笑道,“姑娘你又想如何?”
郇黎摸了摸一样东西,心中叹道,你真是救了我好几命啊。说完,摸出了那暴雨梨花针的小盒子。
那黑色锦衣人瞧了瞧暴雨梨花针,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道,“你以为这东西能救你的命?”
郇黎故作神奇的看了看那盒子,道,“你说呢?”
“自从我拿了这东西,我整个人都倒霉 ,所以我打算把它送给你。”郇黎笑笑。
那黑色锦衣人也奇怪道,“你打算送我?暴雨梨花针?”
郇黎撩了撩碎发,莞尔一笑,道,“正是。”说完便将那小盒子对着那人一抛,那盒子在空中翻腾了几回,就直向那黑色锦衣人袭来。
一点都不犹豫,仿佛那根本不是暴雨梨花针,而是普通的香粉盒似的。
速度之快,毫不亚于刚才他刺得那一剑。
那人闪不及防,忙用剑挡着自己的,遮过了自己的双眼,那小盒子“嘭”的一声,打在了他的剑上,顿时散落出漫天的粉末,那人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
这当然不是暴雨梨花针,它真的只是普通的香粉盒。
那人挥了挥空气,将粉末散去,哪里还见得郇黎的身影。
对面只有空荡荡的参天古书,和枝繁叶茂的绿枝。
那人将手心中的粉末狠狠的捏着,似乎觉得他们还不够碎似的,他低声道,“你被我刺了一剑,想逃到哪里去?”
地上都是斑斑的血迹,那人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泥土,发现周围有细微的脚印,他顺着这些脚印看去,发现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的,便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这人的想法确实没有错,郇黎确实受了那么重的伤,根本逃不远,要追上她也只是一朝一夕的事,郇黎自然也知道,所以她根本没有逃。
她就躲在这棵参天的古树下,只不过那人没有看见就急急忙忙的追出去了。她看着那人远远的走了,自己却越来越累越来越虚弱,两眼发昏,晕晕的。
那人要是回来,那今日就是上天要她郇黎死了,她也只好认命了。那一剑刺的很深,自己背后肯定已经血肉模糊一片了,她靠着树坐着,喘着气。
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又来了,那人莫非回来了?
郇黎连呼吸都不敢了。
只听一人道,“你个小崽子,骗我来这里,哪里有大户给我们讨钱。”
另一个人道,“你不也是小崽子,越是荒芜人烟越是有贵人相助。”
“可是,我连个人都没看到啊。”
“急什么,你这么急怎么赚大钱。”
是两个小童的声音,郇黎悄悄的从树后看去。两个小叫花子,穿得破破烂烂,却是异常的兴奋。
郇黎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形下,竟然觉得那两个小叫花童子竟是如此的可爱,她可是从未觉得叫花子可爱过的。
她悄悄扶着大树走可出去,那两个小叫花子自然也看到了她。
四只大眼睛对着郇黎看的溜溜的转,神情也是神奇的很。
郇黎有些虚弱的微笑道,“不知两位小哥能不能带我离开,你们也看到我受伤了走不动。”
一个叫花子道,“我为何要带你走?”
郇黎盯着他的大眼睛看了半天,温温一笑道,“我觉得你们一定想带我走的。”
另一个叫花子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们想带你走。”
郇黎想了想,道,“我是叶倾城。”
那个满脸麻子的小童说,“叶倾城是谁,不认识。”
“啪”,那个麻子被另外个秃子扇了一个耳光,那麻子叫道,“你发什么病,打我干嘛。”
那秃子道,“叶倾城都不认识,我打你个耳光都是便宜你了。”
可是那秃子说完之后,又歪着脑子眼珠子溜溜的转了好几圈,忽然恍然大悟,指着郇黎道,“什么叶倾城,叶倾城明明是个男的,你是女的。”
郇黎心下觉得好笑,道,“你见过叶倾城吗?”
那秃子道,“当然没有。”
郇黎道,“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男的。”
那麻子此时也打了那秃子一个耳光,道,“看到吧,你认识叶倾城又如何。连人家是男的女的都不知道。”
说完那麻子虽然个子小,却一把扛起郇黎,道,“叶倾城大侠,我们带你走了。”
随后三人便离开了古树,到了一座破烂的却升满了火堆的小庙里。
而此时破庙中,十几双眼睛正露出着无限崇拜的色彩看着郇黎。
当他们知道一剑倾城叶倾城光临他们的寒舍时,都忍不住内心激动的嚎叫起来。
郇黎躺在破草席上,有些汗颜,道,“你们能别一直这么看着我么。”
说完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能替我包扎下伤口吗?”
那些小叫花子当然愿意的很,忙上前给她包扎,那些个人看起来粗手粗脚的,其实做事还是很细心的。
郇黎见到这样,便问道,“你们可是丐帮弟子?”
那麻子自豪道,“没错,我们是丐帮门下第三十三分坛三十三排三十三列三十三……”
郇黎连忙打断他道,“呵呵,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下去了……”
她又问道,“刚才那颗大树那里翻到的轿子你们注意到了吗?”
“我看到的!”一个小叫花子举手说道。
似乎是说到点子上了,郇黎马上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
“一个?他是自己出来的?”
“是的,他出来,然后。”
“然后?”
“然后就走了。”
走了?谢灵运自己走了?这是为何?
“你看到他去哪里了吗?”
“往镇上去了。”
“好,很好……”郇黎此刻觉得这叫花子可爱到死了。
她伤口包扎完后,就说,“你可以带我去了吗?”
“可以,姑娘跟我来吧。”和之间说话的人不一样,此刻是一位须须白胡的老人,他弓着背柱着拐杖,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