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鸣叫响起来的时候,天气也渐渐转凉,齐团回家的时候有些冷,接过银锭递来的斗篷,垂眼自己系上,顺口回头问道,“要你查的事情,找出来证据了么?”
银锭回答,“属下无能。”
齐团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她摇摇头,道,“我想杀了她,随时都可以,只是在那之前,我想让她身败名裂,受尽白眼,这些……”她顿了顿,“都是她欠我的,欠我娘的。”
“是。”
齐团不再说话,朝公主府走去,仆人尚且等在府门口,提着灯笼靠着柱子打盹,见到她回来赶快迎了上来,照实禀告了傍晚容青主寻找她的事情。
齐团面容僵了僵,勉强道,“他倘若询问我去向,瞒过去就是,听清楚了?”
家仆赶紧点头。
齐团又回头,“还有你,银锭,你也一句话不准告诉他。”
她没想到什么解决办法,所以只能躲着,这种行为银锭颇看不上,不过身为一个暗卫还是有职业操守的,主人的话是万万不能违背的,他也只是暗自替容青主抱怨一下齐团这个负心女,把人家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唉,可怜国师牺牲了色相,失宠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银锭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不可思议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扩大成了不可置信。
这天早朝,齐团提出要升职些官员,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不过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罢了。小皇帝自然也清楚,他坐在对他来说有些高的御座上,脚尚且挨不上脚踏,敏锐的大臣注意到小皇帝袖子里的手缩成了个拳头,又慢慢松开。
小皇帝没有说同意不同意,倒是提出了另外一桩毫不相干的事情,“前些日子太后催朕成婚,朕当时觉得应当以国家为重,私事暂且放在一旁,昨日父皇托梦,责备我罔顾他的教导,忽略母后的心意,置孝字于何地?今日梦醒之后,一直内疚不已。”
齐团抬头看着高台上越发陌生的小皇帝,很快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孩子的成长速度出乎她的预料,她说不出心中是喜还是忧。
“楚国小公主恰好和朕同龄,恰好楚皇也有成秦晋之好之意,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
有零零散散一两个大臣跪地附和,可是大部分都在悄悄用眼角打量齐团的反应。
大殿寂静如薄脆的纸,齐团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鞋面,好久抬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跪地道,“陛下孝感动天,臣等叹服。楚国小公主德行温良,态美仪柔,是皇后的好人选。”
她身后的众大臣立刻开始各种附和。
小皇帝本来就笃定齐团会同意,脸上也没露出任何情绪,没有任何少年人成亲的惊喜亦或者是忐忑,只平静道,“那就择良日派遣使节求亲吧。”
“是。”
“姑姑刚刚说想要提拔一些官员,姑姑是父皇钦点的摄政公主,一切就按姑姑说的办吧。”
小皇帝的口气天真无害,像个完全信任长辈的小孩。
“陛下英明。”齐团再次跪地谢恩。
小皇帝没有问她想提拔谁,也懒得问,他垂袖坐在御座上,用尚且稚嫩但已经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说道,“众爱卿可还有本启奏?”
无人应答。
似乎大家都觉察出小皇帝心情不好,当然了,任谁被剥夺了手中生杀予夺的权力,心情都不会好的,即便是他趁机提出了同等价值的交换条件,为自己换取了些许的利益。
“那就退朝。”
小皇帝挺直这脊梁,脚步纹丝不乱的离开了,众位大臣跪在他两侧,他回头看了眼只是垂首恭敬站在原地的齐团,扯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齐团温和地回应了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拢在袖子里的双手自己掐着自己,疼得发抖。
不管小皇帝满意与否,齐团手里都握着一张空白圣旨,任凭她填上谁的名字,谁就能一步登天荣华富贵,知道消息的大臣,说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
可是怎么试探倒成了大问题,齐国的公主们其实有个共同的缺点,好色爱收男宠,纵使曾经专一如齐鸿雁,年少时候也荒唐过,后来成亲,虽说不曾收过男宠,可是对美好皮相的喜爱那也是丝毫不曾掩藏过的,想来齐团也不会例外。
试探这种事情,大臣们犹豫了再三,推举了沈苏去请公主殿下吃顿饭,先探探口风。其一,沈苏的皮相好,说不定公主她一时心情好,就吐露了心思,其二,沈苏身后是太后的母族,虽说不怎么受宠也没有多大的实权,但是公主毕竟还是得存着拉拢的心思的。
果不其然,沈苏硬着头皮上去邀请齐团的时候,她笑眯眯的同意了。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可是待他们看着公主殿下跟沈苏一道离开之后,心中不约而同的犯起了嘀咕,——沈苏那性子,让他去真的是对的么?
不过总比他们一群糟老头和老大叔去的好。
他们转瞬一想,又这么自我安慰。
沈苏顽固又死板,整日挂在脑子里的除了规矩还是规矩,一顿饭结束,他愣是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于是结巴着又邀请齐团吃晚饭,齐团一愣,极力勉强自己才没笑出来,她看着沈苏纠结到头疼的模样,认真地又答应了他的邀请。
沈苏觉得齐团一定懂他的意思,可是就是在看他笑话,想让他亲口说出来,可是亲娘的,他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每次都憋得脸通红,最后只能作罢。
齐团现在十分确定,倘若沈苏背后没有个太后姐姐,是万万爬不上朝堂上的位置的,不过说来,他的位置相当于礼官,确实需要个像他那样固执死板的人。
晚饭之后,沈苏面上僵硬如纸,心中百般挠墙地要送齐团回家。
齐团也逗弄够了她,站在轿边,笑着正要揭穿,视线却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个月下美人。
那人诚然是美人,纵然美人脸色冰冷,也掩盖不了他眉眼如画,她席间同沈苏喝了几杯酒,面容酌红,遥遥看去,眼前一亮。
可待细看之下,却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
师父……
他提着一盏琉璃灯,一阵秋风吹过,闪烁明灭的灯光暗了下去,他不曾垂眼看一下,只是静静望着她,明月如霜,披了他满身,他轻轻忽闪了下眼睛,平静又温柔地唤她,“团团,该回家了。”
齐团心里又软又酸。
她咬咬牙,突然狠下了心,拉住疑惑回头看去的沈苏的手,向前靠近了他怀里,在他耳边说道,“我醉了,你送我回府。”
沈苏吓坏了。
可是怀里的那人确实一身酒香,又软又柔的伏在他胸口,他立刻将刚刚对身后唤团团的声音的好奇放在脑后,急的结结巴巴起来,“殿下,你……你暂且起来,起来一下,我,你……”
他语无伦次,慌张的脸又通红起来。
容青主握紧了手中琉璃灯的柄,直到啪嗒一声,灯笼摔在地上,灯柄的粉末细细地从他指缝间渗出,他恍若未知。
几天前她尚且扑在他怀里柔柔的唤师父,不过几日时光,她竟然真的就变心了么?果真是喜新厌旧的天性……
不过,他容青主不是能任她抛弃的怨夫,她真以为他不敢动她碰过的男人?!
他沉着脸,大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