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嘴。”连绛霜朝前迈了步,望着这巧婢:“你如何知晓我是小姐?”
紫烟连忙将珠帘子放下,走进门来:“让太妃娘娘几夜留宿西居,又与王爷寸步不离的人儿,除了小姐,还会有谁?!况且,小姐的模样虽变了,声音却没有变,奴婢服侍了小姐那么久,如何认不出来。”
“这么说,我的易容术还是不成功的。”连绛霜用指抚了抚那张白璧无暇百般难描的脸蛋,没有责怪紫烟的直言不讳,却是转过头来瞧映雪,“我是再也回不去这张脸了,现在这张脸虽有百般好,却毕竟不是我自己的,我好羡慕你还能完整拥有它。”
“脸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是你。”映雪只能这样回复她,将装银针的小盒放进袖子里,再道:“我现在要回偏居去清理银针,以做下次之用,所以不能去花厅了,帮我转告王爷。”
说着,已撩起珠帘子向外面走。
紫烟叫了声:“景王妃,王爷吩咐您一同前往的,清理银针之事,可交由奴婢打理。”
“不必,银针是家师所赠,不能假他人之手,相信王爷会谅解的。”总之,她是不想去。
绛霜听了半会,终是等不及了:“那姐姐你去吧,我会跟胤轩说明白的,既然是为银针的事,他定是不会强人所难……耽搁不少时候了,紫烟,我们快去花厅,要不让胤轩和墨玄大哥等急了。姐姐,妹妹退下了。”
说着,礼节性的盈了盈身,带着紫烟走出了卧居。
映雪瞧了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一眼,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住的偏居在主居左侧,没隔几步,却感觉是咫尺天涯。总感觉,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突然不想回去了,转了个弯,走到院子内的那棵大合欢树下,望着那在夜风中飘荡的黄丝带凝思。这些丝带表相思,是女子思念爱郎期盼心爱之人早日归来之意。
自然,这系黄丝带的人,是连绛霜。
那个爱郎,是连胤轩。
呵呵,连绛霜对连胤轩的爱果然是无孔不入的,就似那老树的根须,入地三尺,盘根错节,任何风雨是摧不毁的。
这个女子却对她担惊受怕了,只怕是,爱得越深越怕失去。她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连绛霜失去了这个男人,她还活得下去吗?
她不能体会这种两情相悦的撼动,只知道,师父不爱她,她却仍活了下来。
有些可笑的是,她竟站在这棵合欢树下,思考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两情相悦的事,自己则,莫名感伤。
“夫君?”她望着那黄丝带苦涩一笑,透过树梢上的月,想起一张淡薄的男性面孔。只怕她这一生,是要孤老终身的。
随后,她猛然转过了身子,敛去神色,静静往自己的偏居走。
这个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水媚在整理床铺,桌上搁着封薄薄的信笺。见她走了进来,立即将信笺捏在手里递过来:“景王妃,您总算回来了,这是给您的信,搁了半日了。”
“谁送来的?”她心头一紧,瞧到那信封上没有字。
“奴婢今日去买胭脂,一个小童在王府门口塞给奴婢的,只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您,不能经过他人之手。”
“那你下去歇息吧。”她轻轻遣退了水媚和屋里的丫鬟,眉心微皱,抽出信纸,折开。
读完,她红唇紧抿,将那薄薄的信纸捏得****。
随即,她将桌上的灯罩揭开,再次将那信纸连信封搁在了火上焚烧。焚烧后的纸灰,则用茶水浸了,浇在室内养的那株绿竹盆里。
等做完这些,她静静站在了窗前,月儿还是那个月儿,满天的星子,夜风吹入,却陡然低叹了声:“我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思潮暗涌,澎湃不已。
半刻,水媚又跑进来了,蹙了蹙眉:“王妃娘娘,您刚才烧过东西吗?好大的一股味儿。”
“刚才不小心把桌子上的夜灯撞翻了,没事的,你现在来做什么?”她反问。
“哦。”水媚瞧了桌子上一眼,道:“奴婢是来禀报王妃娘娘,刚才麽麽来过,说将主居右侧的偏居配给三小姐了,今夜王爷在三小姐那下榻,不过来这边了,请王妃娘娘先行歇下。”
“好,我知道了。”原来是为这事,她淡道:“我本打算将那右侧偏居调给她的,不曾想她事先找麽麽说了,那可好,不必让我再折腾一番。你还有其他事吗?”
“奴婢没有了,王妃娘娘。”水媚用一种很惋惜的眼神看了看主子,才道:“奴婢在外屋歇下了,王妃娘娘有事儿可以直接唤奴婢。”
“知道了,你去吧。”这个越来越贴心的小丫头。
“恩。”水媚将内室的竹帘子放下,再仔细检查了遍窗子,这才退下去。
终于安静了,映雪轻轻将灯罩里的灯吹灭,脱了绣花鞋,将那薄薄的帐子放了,却是在帐子里坐了一夜。这一夜,即便是躺下了,怕也是辗转反侧的。
连温祺一大早起了,手中提一个精致小鸟笼,急急往母妃的西居偏居赶过来。
“绛霜,我昨儿个买了只会唱曲的小雀儿,你快来听听看。”
苏麽麽正在为宁太妃梳发,听到外头的声音,忙将梳子搁了,走出主居的门来:“小王爷,小姐不在偏居,昨儿个夜里去了东漓,怕是还在王爷的榻上。”
“啊?”温祺俊脸微红,带点少年初听情事的羞涩:“原来她去王兄那里了,那我还是不找她了,王兄会吃醋的,呵呵……麽麽,母妃可起了?温祺来给母妃问安。”
“早起了,老婢正为小姐梳头呢,人老了,贪不得睡。来,小王爷,老婢带你进去。”苏麽麽柔溺一笑,忙将这个小王爷请进来,备了些点心给他吃,自己则将太妃娘娘掺出来。
太妃娘娘面色雍容,正用指捏着眉心,稍显倦色:“昨夜母妃不知怎的做了一夜的噩梦,老是梦见你王兄被人追杀,霜儿掉下悬崖,哎……”
“母妃?”温祺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安慰道:“母妃是太操劳了,才夜不安寝胡思乱想,要不温祺今日陪母妃出府转转透透气,顺便拜拜菩萨,保佑母妃福寿安康?”
“那你今日的功课怎么办?”太妃娘娘慈爱一笑,故意责怪道:“前日项夫子告知母妃,有人天天在练武习书的时辰偷偷跑出王府逗蛐蛐儿,晌午回了,下午又跑出去,并将夫子吩咐下的字画功课送到了月落园让月筝代为完成……”
“母妃,您别听那个项夫子胡说八道。”温祺冷汗直流,被当场抓包的搔搔后脑勺,笑得牵强撒娇:“那个项夫子老眼昏花,嘴皮子关不住,指不定是认错了人。”
“祺儿!”太妃娘娘柳眉一沉,严肃起来:“夫子老当益壮,知识渊博,更是孜孜不倦教导你,尽心尽力教书育人,你知错不改,菲薄恩师,还在这强词夺理,实在是令母妃失望!”
“母妃别生气,祺儿知错了,祺儿刚才只是逞一时口快,并不是要菲薄恩师……”温祺这才急了,委屈着一张脸,抓着母妃的手肘可怜巴巴:“祺儿生性顽皮,心无大志,因无法忍受夫子的念叨和沉闷的习书,才让书童代了,跑出去玩耍。可是祺儿知错了,知道不该再这般顽劣……上次私自将王嫂拉出王府,让嫂嫂差点让牟伊人抓去的事,让祺儿寝食不安了好几日,所以祺儿以后都不敢乱出府了,还请母妃宽心……”
“哎……”太妃娘娘叹息了一声,轻轻抚上温祺的手背,没有责备:“你能知错即改就好,母妃自小看着你长大,深知你不是个任性的孩儿,只是你现在年岁也不小,母妃想为你寻门亲事成家,也让母妃在有生之年抱抱皇孙……”
“母妃?”温祺被母妃的最后一句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回道:“王兄成亲已数月,指不定王嫂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小皇侄呢,所以母妃不必为温祺的亲事着急,温祺还小。”
“小王爷,王妃娘娘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静立一边的苏麽麽终于插了一句,瞧瞧面色沉重的宁太妃,再瞧着惊讶的温祺,开口笑道:“小王爷果然是小孩子性情,不知道喝了汤药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这些时日王爷执意如此,所以王妃娘娘不大可能怀上。”
“噢。”温祺似懂非懂,眨眨眼睛:“如果王嫂不行,还有绛霜,昨夜绛霜不是去了王兄房里吗,王兄一定不会让绛霜喝汤药。”
这话,却让宁太妃和苏麽麽脸色更加暗沉。
“这……”苏麽麽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对这个青涩的男子启齿。
温祺歪着头,不解:“母妃,你们怎么了?绛霜不是好好的吗?她没事了,现在能活蹦乱跳,王兄也打算将她收房……为什么你们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