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芷兰你去睡吧。”映雪隔着帐子道,右手放在平坦的腹部上,闭上眼睛:“皇上夜宿的事不要禀告给敬事房,知道吗?”
“芷兰知道。”
“好了,你歇息去吧。”
“娘娘,天快亮了,奴婢该干活了,这就退下。”芷兰低着头说着,正要退下,陡然又道:“刚才皇上嘱咐娘娘您多加休息,说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的事可以免了,娘娘身子要紧。”
“知道了,下去吧。”映雪无力道。
“是。”芷兰最后欠身,这才退下。
天大亮后,芷兰才重新进来伺候她梳洗,不过脸色有些慌张,连给她梳发髻的手也在抖。
“怎么了?”终于在这个小宫婢第三次将珠花插歪后,映雪忍不住问出声,并自己动手将发钗插上云鬓。
“娘娘,昨夜拜访您的绮婕妤突然暴毙了。”
“暴毙了?”这次换成映雪的手抖了一下,愁云即刻上心头:“昨夜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芷兰,昨夜本宫不是让你遣人将她安全送回去吗?”
“娘娘,奴婢的确将她安全送过去了,她是在合欢阁出的事,根本没有人知晓。”芷兰小声道。
“我们过去看看。”映雪眉一皱,立即站起身往外走,心头的那股不安感也越来越强烈,“这个绝对是杀人灭口。”
“呵呵,何止是杀人灭口,还是借刀杀人呢!”屏外有人坐在桌边闲闲饮着茶水,见她出现根本不行问安之礼,很是不羁。她本来很诧异,以为是个无礼的侍卫,正要呵斥,但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忙改为将宫女们遣下去。
“西门大哥,你来了。”
“是啊,我大早就来了,一直等你醒呢。”穿着深蓝色侍卫服饰的西门潇洒站起身,捋捋袖子:“怎么样,这身衣裳适合西门哥哥我不?”
一身深蓝,更衬得他的唇红齿白,长身玉立,只是颜色过于深沉,将他的风流不羁掩去了一些,换上沉稳。
映雪让那身颜色闪了下神,想起了连胤轩的沉稳内敛,她压下,笑道:“西门大哥俊美非凡,穿什么都难掩临风气质。”
“贫嘴。”西门刮刮她的鼻子,风趣道:“这里是胤轩的后宫,我一个大男人不方便随便出入,所以不得不借了这身行头。管它好不好呢,能见到小女鬼就好,是吧?”
映雪浅笑,为他斟茶,递过来。
西门客气的接过,又语出惊人道:“昨夜胤轩没有欺负你吧?我看他从昨夜开始就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而且破天荒的将我的笛子要去,吹完又给我扔到湖里……”
“昨夜原来是他在吹笛。”映雪微微惊讶,广袖一捋,亲自将宫女端来的早膳取出放在桌子上,道;“西门大哥和我一起用膳吧。”
“不了。”西门瞧瞧那清淡小菜和一小碗白粥,担忧道:“我已经用过膳了,只是你吃的是否太简单了,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最近胃口不大好。”映雪轻轻一笑,取筷自己用膳,一点不忸怩。
西门在旁边看着,没有再说话,只觉她眉心的忧愁又多了一分。虽然她刻意掩饰住了,但一颦一笑间总是流露出某种感伤。这样的她什么都不用说,他也知是为什么事。所以等她吃完,他道:“去花园散散步吧,今日天气不错。”
“好。”
两人走在茞若房花径幽僻的石子路上,并肩而行:“西门大哥,你刚才为什么要说借刀杀人?”
西门笑笑,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走到前面的一座小木桥上,赏着湖里的锦鲤,“小女鬼这么聪明,怎么会问西门大哥这样的问题呢。”
映雪走到他身边,同样望着湖里的鱼,轻道:“太后娘娘杀她灭口是必然的,但是这一刀杀的人是谁?”
“哎。”西门微微叹口气,将注意力从锦鲤上收回来,朝她望过来:“杀人灭口这一招谁都预料到了,不然昨夜胤轩也不会守了一夜,撒下那么多网。但是这个绮婕妤就是莫名的死了,没有任何人进入她的房间,饮食也没有问题,尸检的结果不是中毒,却偏偏在死前最后见过你……你明白吗?”
“西门大哥的意思是……我杀了她?”映雪惊得额头直冒冷汗,连忙解释道:“昨夜我宣她来,就是为了拉拢她,然后本探追寻,并不是要杀她……”
“这个我知道。”西门脸上的调笑散去,换上严肃,沉声道:“你们姐妹二人与这个绮婕妤,说起来是后妃争宠,实则被用心人暗中摆布利用,欲坐享渔翁之利。这个人应该知道你会护妹心切,或者说对你的性情很了解,抓住了你的弱点软肋……而这次你找上绮婕妤,恰好在她的预料中,所以才会惹祸上身……”
“连胤轩也相信是我杀了绮婕妤?”
“他正在查绮婕妤和汀兰的真正死因,我想他是不会怀疑你的,只是对你很不放心。”西门道,语重心长起来:“如果不想处于被打的地步,你现在就按兵不动,不要再插手任何事,你知道的越少,对你就越有利。”
“可是我已经卷进来了!”映雪将手放在栏杆上,怔怔望着碧波微荡的湖面,“太后娘娘是不会放过我和绛霜的,我们不动,就只有等死的份。”
“那胤轩呢?”西门提醒她,“胤轩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你要相信他。”
“西门大哥。”映雪幽幽望向他,春阳点点,晒得她的香腮粉红,却陡然道:“我现在宁可相信你,只有你才是最懂我的。”
西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愣了一下,怅然若失道:“可惜你爱的人不是我。”
这一句,让两人都沉默下来,连空气也沉重了。映雪说不出话,西门也懊恼说出了这句话。
而后芷兰跑过来打断了两人的沉默,禀告道:“娘娘,长宁宫的人过来接您了,说太后娘娘急召。”
“急召?有说是为什么事吗?”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又同时将心提到嗓子眼。
“没有,只是让您快点过去。”
“那好,你去准备一下,本宫马上过去。”
“是,娘娘。”
“映雪。”西门拉住她的手腕,诚心的嘱咐她:“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爱的女人,他夹在中间总是有些难做,但是你一定要相信他。”
映雪望着那双墨眸,朱唇轻启:“我从来都相信他的。”而后拉开西门的手,转身走回自己的寝宫。
半柱香后,她跪在了长宁宫的大殿上,跪在毯子上,宁太后不让她起身。
宁太后自然有些故意,瞧了她半响,终于肯开金口道:“哀家听说你昨夜传唤过阿若绮,可有此事?”
“有,儿臣昨夜确实找妹妹前来一叙。”映雪不卑不吭的答道。
“都叙了些什么?”
“回母后,说了一些关于汀兰的事。”
“那找出主使者了吗?”宁太后唇角依旧噙着笑,瞥了跪在地上的她一眼,还是不让她起身。
映雪不得不抬起头来,回视着那道冰冷的目光道:“寻主使者并不是儿臣份内之事,儿臣只是念在与那汀兰主仆一场的份上,想将事情始末弄个明白,留汀兰一条生路。”
“那谁来给你留活路呢?”宁太后笑笑,戴着玉扳指的玉手轻轻捻开案牍上的一副长卷,递给旁边的苏嬷嬷:“你来念给她听。”
“是。”苏嬷嬷接过,看着上面念道:“前日巳时一刻(上午9点)昭仪娘娘为皇后娘娘查过复原情况后前往德骅殿,停留一个时辰左右,其贴身宫婢汀兰曾匆匆跑回昭阳茞若房,之后皇后娘娘让人下毒……而昨夜三更左右,昭仪娘娘曾召绮婕妤入茞若房,探知下毒之事,威逼绮婕妤供认是太后娘娘所使,无果后杀人灭口!”
“儿臣没有威逼她!”映雪急得直起身,才知被人反咬了一口,掷地有声道:“儿臣昨夜确实召妹妹过来,但探知的结果是,她是奉太后娘娘您的命在儿臣的酒里下醉红花,而儿臣每日的一举一动,您都让人记录在案,不是吗?”
“放肆,哀家是让人监视你,但是绝对没有使这样的阴招!”宁太后脸色大青,“啪”的狠拍桌面,扫落香炉,“倘若哀家想要你们姐妹二人死,还用得着用这样的方式吗?你们是罪臣之女,仅这一条就可以让你们难以翻身!”
映雪望一眼那个被无辜扫落的香炉,笑了笑:“只怕难容我们姐妹二人的缘由不是罪臣之女,而是湄妃之女,母后,您说儿臣说的对吗?”
宁太后眉梢一挑,将眸子阴沉下来:“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哀家就是不想让湄颜的女儿有好日子过,你又拿我何?”
“呵。”映雪冷冷一笑,望一眼殿内的苏嬷嬷和旁边的月筝,知宁太后是将话挑明了说,所以也不再顾忌,道:“原来当年果然是你让独孤冰芝将绛霜掠出去的,从绛霜进府的第一日,你就知道她是湄妃的女儿,所以你一直嫌弃她粗野,明理暗里为难她,导致亚父看不过去要将她偷偷送走。而胤轩休弃我的那一日,你又让独孤冰芝在那杯喜酒里下七日绝命,妄想对我赶尽杀绝,可你万万想不到你的儿子爱上了我,甘愿为我割心头肉……呵呵,你天机算尽,找戏子独孤冰芝来顶替绛霜,以杀夫之由对我赶尽杀绝,现在更是要一刀手刃我们姐妹二人,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以为当胤轩知道这些,他会原谅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