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原因伤到了胎儿?”映雪捏住被茶水烫伤的手指,不死心的追问一句。
“这个可就要问昭仪娘娘你了。”传话的公公冷笑道,瞧了殿内一眼,带着两个小宫人转身离去,离去前不忘再三叮嘱:“茞若房内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去,记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映雪的三魂去了六魄,只觉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履梦境,飘飘渺渺的,都让她忘记了痛楚。
酒有问题肯定是真的,因为绛霜身上的疹子是真的,她刚才那声痛苦的闷哼也是真真确确的,连胤轩的急切更是骗不了人。那么,她果真做了那个刽子手吗?
“芷兰!”她眼波流转,立即对外间唤道,“我每日用来泡手的温酒还在吗?”
“回娘娘,不在了。”另一个绿衣小宫女匆匆跑进来,双肩瑟缩着:“刚才公公将酒全部抱走了,说如果查出有问题,拿奴婢试问……娘娘,奴婢真的没在酒里动手脚,那酒是奴婢亲自酿制的杏花酒……”
“这个我知道。”映雪斜斜依在香榻上,撑着额头:“那给本宫泡手用的盆呢?你可有动过什么手脚?”
“这个一直是汀兰姐姐负责清洗,奴婢从来没有接触过,只在倒酒的时候,调配酒水的浓度……”
“汀兰?”映雪睫扇一眨,坐直身子:“让她进来!”
“娘娘,汀兰姐姐刚才肚子疼,出去了。”
“出去了?”这次映雪是直接站起身,往外面走:“将整个茞若房给本宫搜一遍,一定要将汀兰搜出来!”
“娘娘,汀兰姐姐被抓住了,茞若房外好多大内侍卫……”不等大家开始搜,一个守在外殿的小宫婢急匆匆跑过来,哭花了脸,“原来皇上一直怀疑我们茞若房,所以早已在外面埋伏了大内侍卫,只等那个人自投罗网……”
此刻正值夜深,映雪不出门,便已让那宫墙外的火光和吵嚷声弄乱了心。她突然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却不能谅解他的一意孤行。汀兰是她的贴身宫婢,与她寸步不离,但是再怎么贴身,也是比不过他的。
随即那汀兰被押进来了,手上抱着个小包裹,又是哭又是喊的,死活囔着她只是拿一些东西让人带出宫给她的亲人。
连胤轩从步辇上走下来,看了映雪一眼,对那边道:“直接关入大牢吧,如果肯如实招供,就放她出宫。”
谁知那汀兰一听这话,马上跪到了地上,哭着道:“如果奴婢现在招,是不是会放过奴婢一条命?并果真放奴婢出宫?”
“当然。”连胤轩剑眉微挑,一言九鼎。
“那……奴婢从入茞若房就被合欢阁的绮婕妤收买,一直将昭仪娘娘的一言一行告知绮婕妤,后来得知昭仪娘娘要为皇后娘娘治病,绮婕妤就让奴婢在娘娘净手的干巾上抹了醉红花……这种醉红花散发酒香,与其他酒味无异,却是打胎药……”
听到这里,连胤轩脸色很难看,却没有立即下命令去捉这个绮婕妤,而是道:“先将她关几天,等一切水落石出,朕定放你出宫与家人团聚!”
“谢皇上不杀之恩。”跪在地上的人已是痛哭流涕。
“孩子保住了吗?”等一切平息,映雪望着别处,问他。
他眸里闪过痛苦之色,牵起她往自己的步辇走,“我带你去看看她,她现在想见你。”
“你很害怕是我做的对不对?”映雪看着他的后脑勺问了一句。
“我当然怕。”他将她拉上来,抱在怀里,“呵,我害怕失去你,幸好你是相信我的……”
龙撵行到凤鸾殿,殿里已是灯火通明,人影匆忙。被惊起的太后娘娘发髻简单,凤袍简约,正站在榻边关注皇后的情况,一口一个“狗奴才”,把凤鸾宫的宫女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连胤轩带着映雪走进来,双双请安道:“母后。”
“皇儿你来了。”宁太后这才歇了气,从帐幔里走出来,责怪道:“如何出了这样的事?听说是伤口感染了……”
连胤轩看着母亲,轻道:“罪魁祸首儿臣已经抓到了,母后尽可放心,皇后现在也并无大碍,请母后回去安歇吧。”
“好,哀家这就摆驾回宫了。不过你们要好好照顾皇后,如果再出这样的岔子,哀家拿你们这帮狗奴才试问!”宁太后眉梢一挑,再次将旁边的瑟瑟缩缩的宫女狠狠呵斥了顿,这才让嬷嬷掺出去了。
“儿臣恭送母后。”
等太后娘娘走出去,映雪这才移动脚步往连绛霜的床边走,只见连绛霜双眸紧闭,浅浅呼吸,唇瓣无血色。
“情况怎么样?”她问旁边的太医。
“回娘娘,皇后娘娘刚才差点出现滑胎迹象,不过只是虚惊一场,现在一切安好。”
“那就好。”她在床沿坐下,握起降霜微凉的小手,轻道:“她现在气血双亏,需要行气活血,安胎强身,太医你帮她多开几副安胎补血的药,本宫亲自熬给她服用。”
“娘娘,这可使不得,熬药之事一直是太医院置办……”
“好了,你先下去。”一旁的连胤轩静静听着,对他挥手,“先将药方抓过来便是,去吧。”
“是。”太医不得不退下。
“我知道你是有所顾虑。”连胤轩将大掌搭上映雪的肩,沉声道:“但是你不必亲自来,我会给绛霜安排一个靠得住的人来服侍,不会再有人能伤她的。”
映雪并不这样想,她回首看他深邃的双眸:“如果想陷害,何止是利用我,即便是你,也能被利用,因为我们是最接近绛霜的人……”
正说到此处,床上的人儿陡然咕噜了一声,交叠放在锦被上的小手在动,“胤轩……”
“绛霜!”映雪和连胤轩大吃一惊,“绛霜,你再说一遍?”虽然很小很沙哑,但是他们清楚听见了。连胤轩更是弯下身子,用掌去握绛霜微冷的小手,“绛霜,你刚才是不是在喊我的名字?”
绛霜的睫毛眨了眨,睁开眼睛来,“我……”她的唇形在动,但是不敢发出声音。
连胤轩忙握紧她的手,诱导道:“别怕,你再喊我的名字,你刚才喊出我的名字了,你能说话了……”
绛霜怔怔望着他,唇瓣动了动,终是又是一声沙哑的“胤轩”脱口而出,喜得落了泪下来,“是我的声音吗?”
“是的,你能说话了!”连胤轩一把将她往怀里揽,欣喜得直摩挲她柔软的发丝,“太好了,你真的能说话了……”
旁边的映雪看着,后退了一步,心里又暖又疼,却在唇边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如果这一刻她能坦然去面对,她便是走出来了。
“映雪,快来看看绛霜怎么了?”她退了又退,想避开,陷入欣喜中的男人却蓦然转身来拉她,“她很痛苦,是不是醉红花还未消去?”
“不是的,醉红花已经消去了。”她看一眼男人漆黑灼亮的墨眸,又走回来,笑着道:“她的声线才刚刚恢复,是你刚才哄她说了太多的话,让她累着了。呵,你应该让她多休息,不然她说话会很累。”
“你们伺候皇后歇下吧。”连胤轩这才察觉到映雪的不对劲,忙将软趴趴的绛霜交给旁边的宫婢去侍奉,站起身朝映雪走过来,“我们出去。”
“好。”映雪浅浅一笑,随他走出来。她曾问过这个男人很多遍,他对绛霜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他一直不肯答她,今日她才知道,他果然用言语答不了她,却用行动答了她。
原来有很多答案,不需要用嘴巴去说,要心随意动,这才是最真实的。
然后两人站在廊下,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夜空那弯清冷的月,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箫声。
“绛霜今日下体出血,胎儿差点不保,她紧紧抱着我不肯松手,我才知道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站了良久,男人终于出声了,负着手仰望着冷月:“有那么一刻我是希望这个孩子流掉的,可是她已经将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生命,没有了这个孩子,我怕她活不下去……”
映雪静静听着,淡道:“这个孩子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它有权利来到这个世上。”
男人剑眉紧皱,没有说该不该,只是站在那里,任衣袂随风摆动。也许他是痛苦的,又或许是自责的,但是他没有权利去拒绝或放弃。毕竟没有他种下的因,就没有今日的果,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所以走到今日,她不怪他了,只是偶尔恍然,不想心力交瘁。
“夜深了,臣妾先行告退。”静静站了一会,她盈盈欠身,转身往殿外走,因为她不想看到他沉默难以抉择的样子。
“映雪!”他从后面唤住她,没有走过来:“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你不需要我给你时间!”映雪冷冷回头,冷声道:“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就不要打算再回头,我不想再看到你两边都放不下的样子,我不想看到了!因为你从来不能明白,你这样难以抉择,已经把我们两个都伤到了!而现在的状态,我可以过下去,我愿意做你的昭仪,这样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