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父可知闯入瘴林的是何人?他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据说瘴林里的芝草开了四百年,可是至今见过它的人全部陷入了那片沼泽中。如果他是为芝草,那就只有送命的份,阿弥陀佛。”
“是个穿红衣的哑巴女子,会躲避毒瘴,但是就是不肯听为师劝,执意要入林。一进去就让瘴气遮住了身影,失去踪迹。后来有山脚的将士寻上来,才知此女子是为寻芝草,偷偷上山来的。”
“那她是如何得救?能在那片瘴林里生还的人没有一个。”
“恩,为师当时也在为此女子惋惜,却没想到后来来了一个将帅模样的男子,二话不说就入了林……呵呵,可能是二人的深厚感情打动了上天,才让他们得以生还……当时二人出来已是一身臭泥,明显是红衣女子曾落入过沼泽,不过看得出,两人很相爱……”
“哎,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好运的,只怕山下的战事一过,安山上会不得安宁了。”
“阿弥陀佛。”
红衣哑巴女子?
映雪朝前走了几步,站在清冷的月光里,轻轻将头靠在廊柱上,望着月,笑了。
千年芝草是一种一开就长达五百年的五叶草,生长于深远恶臭的沼泽地,那里常年污浊不堪瘴气终年不散,日积月累下那里的弱草便有了天地间最强的抗毒能力和生存能力,吃了它能百毒不侵,以毒制毒,重启心跳。
只是这么难得的东西又何以那么容易寻得呢?
连胤轩抱着一身是泥的绛霜一步步往帐篷走,每走一步都是沉重。他没想到绛霜会这么做,会这么傻,明知前面是绝路,还要义无返顾往前面闯,她有没有想过如果她陷在那片泥沼里了,他该怎么去面对?
他对她只会越发的愧疚,愧疚,放不开,割舍不下。
“……”连绛霜却用指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告诉他,她没事。
“你再这样冒险,我会生气的。”他没有责怪的吼,将轻盈的她放在床榻上,细心帮她脱去裹满臭泥的绣花鞋,扔到地上。再站起身子给她脱去外衣,用干巾擦脸上的泥巴。
连绛霜却一把抓住他满是茧子的大掌,指指他的心,摇了摇头,眸中满是祈求。
连胤轩知道她要说什么,另一只大掌攀上她的脸,心疼的抚,轻道:“我不会让自己死的,我还有母后,还有你。”
“……”连绛霜的头颅摇的更急,对他比了个“二”字,摇头,紧紧抓着他的手,恳求。
“呵。”他轻笑一声,捧起她的脸,俯视着:“你担心我将心割给苏映雪,然后我们赫连会因我国破家亡?担心我会做一个不孝子,负心汉,被世人辱骂?”
绛霜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怔愣看着他,为他的轻快蹙眉。
“绛霜,你在担心什么呢?”他笑,将抚[摩她脸颊的手垂下来,而后负手站在她面前:“我们马上就要回京了,回京继续做我的崇政帝,治国安邦,软尘香风……呵呵,要知道宫里的日子可比这风餐露宿好太多了,大权在握呼风唤雨,高高在上无人敢忤逆,正是我隐忍卞州六年可望不可及的……而且我有你这个贤良淑德的皇后,此生足以。”
绛霜看着他眼里的笑,抓过他的掌,在他的掌心写下了一个“雪”字。
连胤轩勾唇一笑,冷道:“你是说她?呵,她只是一个犯了七诫三出被我休弃了的下堂妻,与我情缘已断,你觉得我应该关心她的生死吗?我的江山好不容易夺回来,才刚刚坐稳,我又怎么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去送死……她不值得的,呵呵,不值得的,而你,可以为了我不顾生死,为我失去那么多……”
他越是这样说,连绛霜的眸中就越痛苦,而后猛然一把抱住了他,将螓首搁在他的腹部。不住的摇头,告诉他,她不想听下去。
“绛霜,我说的话都是真的。”连胤轩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和她之间牵绊太多,爱不起……明日我们就起程回京,从此不再回来。”
绛霜身子一僵,望着他深沉的眸,抿唇蹙眉。
“傻瓜。”连胤轩轻叹一声,将她整个身子搂起,揽进怀里:“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寻芝草对不对?这么好的女人,我又怎么舍得放弃?”他静静直视前方,薄唇轻抿,“我怎么舍得呵……你一定能帮我管教好太子,孝敬母后,母仪天下……”
连绛霜听着,更加抱紧他的腰。
他没有很紧的回搂她,轻道:“行装我都已经让人打点好了,明日大早我们就起程,你将身上洗洗,早些歇息。”
连绛霜抬头望了他一眼。
他放开她,再道:“你先睡,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云坤,等交代清楚了,我再回来睡。”
绛霜乖巧的点点头,放开他的腰。
“那好,我现在先出去了。”他俯身吻了吻绛霜的额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一句:“我让人准备了驱散瘴气的热汤,呆会你可要乖乖喝下压压惊。”
绛霜轻轻一笑,点头,乖乖站在那里。
他眸光微闪,终于转身走出帐篷,直直往云坤的帐篷去。
云坤早在帐篷里等他了,并撤了帐篷里所有的人,留得力的左右手在里面。连胤轩淡淡看了一眼,脱去沾了一身泥浆的外衣,在上座稳稳坐下:“京城里有什么动静要告诉我?”
云坤道:“臣失职泄露了行踪,以至让皇后娘娘陷入危险境地,罪该万死……”
“不!”连胤轩抬手打断他,拧眉道:“此刻你我不分君臣,莫要说这些话,尽管说重点便是。”
“是。”云坤一时改不了他的耿直,依旧抱拳道:“因为云坤只给长公主说过秘密带兵往北的事,所以消息可能是长公主对皇后娘娘说漏了嘴,导致消息走漏。不过云坤希望皇上能尽早回宫治理政事,管管小王爷……”
“温祺怎么了?”连胤轩眉头微挑。
“皇上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小王爷陡然变得性喜渔色,嫉恶如仇,阑歆公主诞下孩儿也拉不回他的心……或许环境变了,心境也会变,但是云坤觉得小王爷变化实在太快,让人捉摸不透头绪,而且彰骅殿最近还传出小王爷独宠宫婢的传言……”
“母后不管他吗?”连胤轩剑眉皱得更深。
“太后娘娘曾经管过,但管不住,索性由了小王爷去。”
连胤轩看他一眼,沉声道:“也许温祺只是长大了,想收几个妾室,所以只要他不弄出什么乱子来,我们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恩。”
“云坤,我交代你办的事可都办好了?连鹰一时半会怕是回不了京,那么皇宫里的卫林军可安排好了?”
云坤脸色一暗,急道:“皇上大可放心,云坤有统领大内侍卫的本领,守卫皇宫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云坤非常不赞同皇上的做法!”
连胤轩将脸转过去,没有看他:“这件事我就全权托付于你了,云坤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皇上。”云坤哑然。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至今不是很明白。”连胤轩又道,说得有些淡:“不管当年那个为湄妃接生的产婆是如何离奇死亡,都不能抹杀湄妃曾诞下过孩儿的事实。父皇曾宠幸过这个湄妃,为了她,可以忍容她整日以面纱遮面,为她独建披香宫,独贪她的舞姿,如此宠爱,这个女婴更有可能是我的皇妹。我想不通的是,当年宇文祁都既然将这个女婴抱回府,却又为何对她不管不问?而那个被弃的女婴,现在又在何处?”
说出此话,他心下一惊。那块玉佩……
“连鹰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那个女婴被宇文祁都的正室偷偷撵出丞相府,至今生死不明。”连胤轩咬牙,“所以她很可能是我的皇妹,不然宇文不会这么狠心丢弃自己的亲儿。”
“说不定那个孩子还活着。”云坤呐呐道。
“对,这个女婴还活着。”连胤轩肯定自语道,俊脸上很哀伤:“但我更希望这个女婴是宇文的,不然,她就是我的皇妹,而且还为我生下了个孩子。”
“皇上?”云坤这下沉重起来,大气不敢出:“您是说王妃娘娘?”
连胤轩不出声,脸上呈现一片死绝。
“皇上,不可能的。”云坤急了,分析道:“云坤听苏府的下人说,王妃娘娘小时候脸上并没有黑斑,从被苏渤海抱入府就没见过那黑色胎记……”
“呵,苏渤海?”连胤轩哑声一笑,道:“可惜他已经死了,死人是开不了口为我解答这个问题的。他开不了口告诉朕,为什么苏映雪会有湄妃身上的那块玉佩,而小时候的她却没有那片黑色胎记!”
“莫非问题出在那片胎记上?”云坤也想不通这个问题,脑中转了转,猛然想起一件事:“皇上,听说有一对长得极像苏渤海夫妇的人在卞州出现过,据说是齐康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