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是星夜,天空上浮着一轮圆月,光辉如涟漪一般,一层一层荡漾开来。云朵轻轻缓缓飘过,一缕一缕光芒从疏疏密密的云缝中倾洒下来,照上那宫殿前的人工荷塘。荷花香气弥漫,沁人心脾,也让整个御书房都在这炎炎夏日有了几分清爽。
千颸着一身随意的衣裳而来,浅嫩的绿色,绣着几朵荷花,头发也只简单地挽成一个髻,插上一个简单的步摇,可就是这一身简单的装扮都不能掩住她身上宛若天人的容貌与气质。雪白的柔夷轻扣大门,殿内传来一个男子干净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进来。”千颸端着手里的宵夜走了进去。
书案上,一英俊男子正挥毫疾书,身上穿着明皇龙袍,赫然显示着此人的身份。见来人,东方玦拧着的眉才松了一些,放下笔,笑道,“这么晚了,不去休息,你来做什么?”
千颸也像习以为常的,把宵夜放到书案上,似怒非怒道,“这样晚了,你还在做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一笑,东方玦道,“罢了罢了,还是你,也只有你能这样和我说话了。”随即拿起碗筷,开始吃起来。千颸坐在不远的椅子上,看着书案上那高高的一摞奏折,柳眉微蹙,“最近朝里事情很多吗?”
东方玦放下玉筷,淡淡道,“是有些多。最近几个郡王有些小动作,虽都是些女人,可是玩起来也还是得注意些。还有江南闹水灾,赈灾的银两已经拨了下去,可是迟迟解决不了问题,只怕是那些银子在途中出了些问题。”说着说着,剑眉又拧了起来,刚才还有些轻松的氛围又冷了下来。
千颸沉思片刻后,道,“几个郡王那里你先可以不用特别担心,郡王身旁都有朝廷的人,他们也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应该可以自行解决。至于江南水灾,那些钱多半是在中间就出了事,那些官员过了些年的安逸日子,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东方玦点点头道,“我亦是如此想,所以我决定微服出访,去看看如今江南真实情况到底如何。那些奏折上的东西,十句中至少有五句都是假的,不能就这么信了,你如何认为?”千颸笑答,“自然同意。江南已好些年没闹过洪涝,你登基时日也还不长,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处理好才行。解决了江南水灾,于谁,都只有好处……正好……江南美人多,我也可以尽贵妃之责,给你选些妃子回来。我可都知道,那些大臣在朝堂外跪了一天的事。怎么也不能让他们给我戴一顶无德善妒,不贤不孝的帽子吧。”
“江南水灾的事情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一定要把它处理好。如何暗访,细节我还得再多想想,以确保万无一失。至于选妃这件事,你别听那些老家伙胡言,他们不替朕想想怎么处理灾情,就乐意拽着朕的内帷不放,当真是一个个都老糊涂了!真想把他们都放回田垅,种他们的庄稼去吧!”
千颸有些伤感,垂下头,“那些老臣说得也都不错,你若是为了我,倒真没有这个必要。你啊,也该给自己找一个贴己的人了,你终是要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说到底,你我毕竟也只是……哎…不提也罢。”一抹忧伤渐渐笼住千颸,眼神微漾,有些伤神。
“若是我真选了妃,叫我如何见他,更如何对得起你。我答应过他,必好好照顾你。”东方玦的脸上也露出愧疚的样子。
“你若选了妃子进宫,于我也并无多大影响,你也该相信你自己不会让我受委屈。这一年,宫中就我一个人,也确实孤单。至于那个人,便算了吧,都一年多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应该是恨毒我了罢……天色这样晚了,你早些休息,注意身体。”
东方玦点点头,当做回答。
千颸一步步走出那个灯火明亮的御书房,抬起头望了望明月,缓步徐行回了云蕊宫。
翌日,封宸胤帝下了一道旨称身体抱恙,不能早朝,太医说需静养,闭朝数日。朝中一切事务交由右丞相封宇林处理,军中事务交由千大将军处理。
林荫小道上。
早晨的雾还没有散去,似轻纱,有些缥缈,捉摸不定。
“想好先去哪里了么?”千颸靠着马车上的软垫问道。
“先直接去重灾区,看看到底灾情如何再去濞州州府那里,问问他官饷的事,若是他真的有问题,直接把他撤了。你先睡一会,今天早上起来得早,离到江南还得要好些日子。”东方玦看向千颸,眼里尽是关怀,千颸应了一声,便睡下了。东方玦给千颸盖好被子后,出了马车,骑上旁边空着的马,一脸正色。
一行人中有四个男人,看长相都是一般姿色,只是认真看他们的眼,就能发现端倪。那眼睛是何等深邃,又岂能是一般人能有。马车外还坐着个丫头,也只着一般服饰,可是全身上下也都透出一股机灵的味儿来。
“这次出访只怕后面还跟着许多人,万事都注意些。”东方玦冷冷道。
“爷尽管放心。”另一个男子答道,眼中尽是狠戾。此男子乃是东方玦的近卫,名海拓。也算得上是和东方玦一起长大的,两人感情甚深,东方玦十分信任他。
接近傍晚时分。
千颸走出马车,看见西边夕阳西下的精致,心情大好。走近坐着的东方玦,淡淡笑道,“也只有出了宫,才能见着这样的景色啊。”
东方玦眺望远处斑斓的云,也淡淡答,“这一年来也没带你出宫,委屈你了。”
“贵妃不好好在宫里待着,老往宫外跑算怎么回事啊。”千颸也不往心里去,答。
“爷,夫人,过来吃饭了。”千颸的贴身侍女闲云道。闲云亦是千颸的贴身侍女,从千将军府里随千颸嫁入宫中的,和千颸情同姐妹,此去江南,为了方便照顾千颸,便一起把闲云也带上了。
东方玦吃着手里的饼,问海拓,“还有几日上官道?”
海拓坐在一旁,答,“快了,我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是快马,又走的是近路,算算,还有半天的行程便能上官道了。”
千颸点点头,“嗯,上了官道就应该还能快些。也能沿路看看有没有灾民,问问江南的情况。”
晚上时分,其他两个人守着闲云和千颸休息了,东方玦和海拓站在马车不远处,双手背在背后,深色有些凝重。
“查到羽羲的消息了吗?”
“还在查,只不过在查的途中似乎有人故意阻止我们的行动。”海拓如是答。
“他一年前甩袖离开,后来递给我一封信说要留在北城镇守,暂时不回京。我早就料到他会如此生气,可还是娶了千颸……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他们两个如今也能过上他们想要的惬意日子,何苦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哎…”越发说下去,东方玦便越是伤神。
海拓一只手搭在东方玦肩上,用力气握了握,给他无声的力量。
当年的事情海拓也是清楚的,各中利弊他也都分析过,迎娶千颸也是不得不选择的路,只可惜了这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今后何去何从,有谁能料啊……
“继续查,连到底是谁在妨碍我们的行动也一并查了。”东方玦狠狠道。
“嗯。”海拓用力深深一答。
深黑的云遮住了月亮的光辉,时时有些风吹过,送来夜鸟的叫声,注定这个夜没有那么轻快……
第二天。
一处水榭上,一女子正在抚琴,只看背影,便能想见那女子的绝色容颜。悠扬的琴声如水从女子纤细的指间泄出,如叮咚的流水潺潺,又如大江顿失滔滔。一会化作林间叶上的风声,一会化作小雨入荷盘的珍珠碎声,一会又化作刀光剑影的疆场上的厮杀声。琴声慷慨,携山河之势。
一名中年妇女走上前去,立于女子身后,说道,“他们上官道了。”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的手轻轻放上还在振动的琴弦上,“行动吧。”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脸上亦没有什么表情,深不可测。
绝色女子站起身来,走近栏杆,眺望远处,重重的楼阁紧紧挨着,有些园林就卧在府宅的后边。天远处没什么云,碧空透彻,好一幅绝美的景致。
可是确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谁也不知,这天,就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