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闻冷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任老道,心中的愤怒溢于言表,只是自己从未杀过一人,心中仍是对其留有一份善心,若是他真有难以启齿的苦衷,死罪可免,却少不得要废其道行,断其一臂,省得他以后再为非作歹。
“上仙想来也从我自语中得知我的身份,没错,小老道我原本是焚鼎宗的弟子。”
陆心闻点点头。
任老道止住哭声,哽咽道:“当年我也是俗世中大户人家的少爷,过着与世无争安逸的日子。只怪当年家中曾有祖上留下一张古卷,但年代过于久远后人早已不知那上面记载的究竟是什么。原本此事是我家最重要的秘密从未与人言语过。奈何年少无知,一日我在酒后与友人吹牛竟是无意中吐露此事,其后便在当地谣传开来,说我家有仙家秘法长生不老之术。当时我十分悔恨却又怕贼人惦记,招来灾祸,不得已求算命之人问道,便有人提议让我拜入仙门之中,或可逃过此劫。”
“随即为了此事,我便散尽家财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仙家之门。也许是上天垂怜,终于让我找到一线仙缘,正是焚鼎宗一位入世弟子恰巧途径我家所在的城镇。我费劲周折才与之搭上关系,将一切告知于他并将古卷双手奉上,求他带我拜入仙门,以保我家人性命。”
“那人看过古卷后神色十分惊喜,随即便答应于我并立即收我为徒。我以为一切都会变好,提心吊胆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可是万没想到悲剧才刚刚开始。”
“哦?”陆心闻一直观察着任老道的神情,看起来不似作假,却没想到他竟是个有故事的人。
“当年我半路出家,年过三十早已过了修道筑基的年纪。师父将我带入宗门,只是随便教了几日,扔下一本功法后便不曾照顾我。可是当时我依然心怀感激,毕竟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家族也可以因为我是仙宗子弟而得到庇护,自己纵然学不会什么本事却也无伤大雅。”
任老道脸色一变,红着眼愤怒道:“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信任的师父竟然是个骗子,是个无耻的骗子!我的家族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庇护,贼人终于有一天趁着黑夜闯进我家将一切抢走,我的父母妻儿也惨死于贼人的刀下,偌大的家业一夜间被大火烧成废墟,我也因为在宗门一事无成而屡遭排挤。”
陆心闻听至此,脸色竟是无比苍白,心中怒火更是纵生,真气陡然间尽数而发,原本披肩的长发更是无风而起,气势一时可怕的惊人,屋内草药散落横飞,就连那尊药鼎都被其势影响而不断晃动。
任老道被陆心闻突如其来的变化压迫的难以喘息,想要再说下去却有心无力,原本跪着的身子更是直接被压倒在地上完全直不起来,他心中大惊不已,这少年郎果然不可貌相,这深不可测的的功力实在恐怖的惊人。
“说下去!”陆心闻开口道,那声音冷如寒刀直击人心,任老道的心脏如同被那寒刀直接抵在肉上一般,竟是不由自主的停滞了一下。
任老道叫苦不迭,也不知自己说的话到底哪里触怒了眼前这位爷,情绪竟是变化的如此之快。若以现在这般状况相比,刚才还想杀自己的那少年郎可真是如三月春风一般让人怀念。可既然这位爷下了命令,到底自己的小命还在他的手中,只得强忍着这股摄人的气势接着说道。
“待我私自下山查明真相后,便与师尊翻了脸,奈何他在宗门根基深厚,又受长老们的爱护,我一个不入流的弟子,难以将实情禀报到高层。如此,我申冤无路更是受尽打压,到最后只得另想出路。”
“四年前我几乎已被宗门遗弃,流落他乡。有心寻死,却自觉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天赐良机,却是让我遇到一件事儿,这才偶得这血珀冲阳丹的丹方。只不过此丹方邪恶无比,我回宫门用尽手段心机才搜罗出全部的材料,待我炼丹时却被宗门撞破,这才被除名,更是被追杀至今。”
“那这么说来,你是为了复仇才做这事的?”陆心闻听他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楚,心中有感同情,却亦是无尽愤怒和悲怆。自己何尝不像他这般,若非得知远在故乡的亲人竟然遭受不幸,他又怎么沦落至此。天下之大,无意间竟能碰到与自己遭遇如此相近之人,只能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任老道点点头,抹了抹眼泪却偷偷打量了几眼陆心闻的神情,只见他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同情,心中暗自嘀咕道:“有门儿。”
他抬起头来,继续说道:“上仙明察,小老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却并非为了报仇,毕竟以我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敌得过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
陆心闻皱着眉问道:“嗯?那你炼丹所谓何事,这血珀冲阳丹究竟有什么作用?”
任老道心中暗喜,他与陆心闻所言之事句句是真,对焚鼎宗他是恨意滔天,如今大仇将报如何能让外人破坏。若想活命,后面却不能再说这丹药是拿来提升功力的邪药,否则自己可不能保证这位爷会不会当场把那团黑火砸在自己身上,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回上仙,这血珀丹制法虽是令人发指,无比歹毒,可作用却是用来救人的。”
陆心闻眯着眼睛看着他,手中的黑火又是浓郁了许多。
“体谅你事出有因,若说实话可以饶你一死,若是骗我……呵呵……”
在陆心闻手中轻轻摇曳着的黑火,倒映在任老道眼里却是无比心寒。可他已然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
“小老道我不敢欺瞒上仙,这丹药的确是拿来救人的。血珀冲阳丹取童男之心,萃取初阳元气作为药引的确歹毒无比,可后续步骤用的材料和手段却是将这血腥煞气祛除,炼成那正气浩然的仙丹灵药。这丹药可以回灵肉骨,小老道炼制此丹,却是要救自己的一位至亲。”
“你刚才还说自己的亲人都已不在人世,现在却又说要救自己的至亲,你在说谎……”陆心闻摇摇头,眼神之中充满失望。原本他还觉得眼前之人实在也是可怜之人,但却行事太过极端。事已至此原本还打算留他一命的决定却是打消,扬起手中的黑火,准备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
“小老道说的是真话!我自知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但这位至亲却并非与我有血缘关系,乃是由我领养的一个孩子,上仙能否让我见他最后一眼,再送我上路!”
任老道说罢,跪地连连磕头,力道之大当时便磕的头破血流,抬起头来直直看向陆心闻,脸上写满决绝之意。
陆心闻仔仔细细的看着他,见他态度坚决不似作假,更何况刚才的举动已有求死之意,于是手中却停了下来,一握拳那团可以吞噬一切的黑火便消散不见。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老道半晌,长叹一声,道:“罢了,你起来说话。”
任老道心中一喜,这少年果真中了他的苦肉计,站起身来脸上却仍旧一副看破生死的表情。
“头前带路,我要见见你所谓的至亲。若是真的,那孩子我自会带在身边替你照看。若是假的,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心闻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任老道点点头,推开门心中自语道:“小子,你既然心甘情愿自己进了道爷的陷阱,也别怪道爷我无情无义。”
任老道根本就没领养过什么孩子,所言不过只是圈套。这绿鸦寨穷是穷了一些,但却有一处天然的溶洞,原本是作为处理垃圾的场所,但却被他看好作为防止意外的逃生后路。那溶洞位于这绿鸦寨后山,洞口上方土质极为松软,其山体更是易于滑坡的页岩石。只要用符纸引爆几点,整个入口便会彻底塌方,到时候不仅能使山石滚落堵住入口,更有一块巨大且完整的厚重山岩石壁作为天然断龙石彻底隔绝内外,就算这小子再厉害也不可能立即破开。届时天高海阔,自己安然而去,找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再作打算。
这绿鸦寨此时空虚无比根本没多少人把守,任老道又是一位被寨主尊为上宾的贵人,少有人敢过问他的事。二人一前一后倒是走得极为顺畅,毫无拦阻。
待到了那那山洞后,任老道停下脚步,心中盘算着如何诓骗他自己走进去。
陆心闻打量了一番四周,这里实在空旷,不仅连房屋都没有搭建,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心生疑虑,不由皱着眉问道:“任承馗,这里是你那至亲孩子住的地方?”
任老道心中一动,这才开口道:“正是。我那孩儿年纪尚小又身患重病,这里是山匪恶徒的大本营,我怕吓着他。况且我所做之事实在血腥,不想让他知道,故而将他安置在这山洞之内。每日做完事后,我便回到这里为他疗伤,陪着他。”
陆心闻点点头,道:“即是如此,那便走去看看。”
“上仙留步。”
“嗯?”陆心闻脸色一变,不知这老道又要做什么。
任老道见他黑着脸,慌忙解释道:“上仙体谅,我那孩儿有些怕生身子更是虚弱,我怕陌生人突然进去会惊着他,且让小老道我先进去与他说明,再请上仙移步。”
陆心闻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态,又看了看这四周,心中虽是有所疑虑,却因为之前被他所说的过往而心生同情,却未细细思索。
他点点头道:“也罢。人之常情,你去吧。”
任老道连连称谢转身而去,脸上笑意渐浓。
“小子,纵然你实力超绝,可惜年纪尚小,入世不深,人心难测这堂课,本座倒是免费教给你了。”
进去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陆心闻在洞外等得有些心烦,却仍是不见任老道出来。
“难不成这妖道是在骗我?这山洞里另有出路,此时已经跑了?”陆心闻越是琢磨,额头便越是皱的厉害。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该死!却是因为太过信任这贼子,竟是又上了当!”陆心闻见任老道还是未出来,心念不好,一跺脚当即冲去山洞之内。
只是刚进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差点便让陆心闻吐了出来。没走几步,陆心闻便觉得自己脚底踩的东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低头细观,却是一具尸骨,看起来像是小孩儿的,陆心闻脸色一变,将真气运于双目之中增强目力,只见这洞内竟是遍地尸骨,蛆虫密密麻麻的蠕动在其上。
陆心闻脸色苍白,何曾见过这等泯灭人性的场景,当即怒喝道:“任承馗,你这个畜牲,竟敢欺骗我!”
此时洞外却传来任老道的笑声。
“不过是一黄口小儿也敢坏道爷的好事,今日便送你去极乐世界,到了那儿可别忘了道爷!”
任老道说罢,掐指念诀,整个山洞轰鸣不已,陆心闻只觉得地动山摇难以稳住身子,再想冲出去却是根本來之不急。
一阵尘土飞扬过后,整个入口被彻底封死。
陆心闻心中怒火再难平息,不由怒吼道:“任承馗,你最好跑的够快,等我出去后,定叫你生死两难!”
只是这山洞内久久回荡着他的声音,那任老道没有敢再稍作停留,回去收拾所有东西,也没跟梁伯鸦通知一声便急匆匆下山而去,不知奔向何方。
绿鸦寨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作为寨主的梁伯鸦自然坐不住,连忙叫人问清情况,听到是后山出事,便带着人赶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