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原本喜悦的气氛因为白微的一句话一下烟消云散了。
白微看着楼厉泽,缓缓地从他僵硬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感觉到手中一空,楼厉泽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依然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下意识地想去拉住白微,却被旁边的草儿拦住了。
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草儿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她不是微儿。”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真不愧是木灵,这么快就看出来了。”“白微”从床上坐起来,脸上居然带着淡淡的赞许的笑容。
她这句话无疑就是承认她不是白微,可是那容貌,那声音明明就是白微的!
白彦跨出一步,指着“白微”的鼻尖,大喝道:“何方妖孽,竟敢上我老姐的身!”
而“白微”听了他这话,只是缓缓地扫了他一眼,“亏你还是白氏子孙,连是否被鬼物附身都看不出来?”
白彦被她一句话哽住了,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了头,连忙向草儿使眼色求助,她既然能看出这不是他老姐,那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谁料,草儿只是很冷静地问出一句:“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很重要吗?现在如何帮她解毒才是最要紧的吧。”
“救微儿重要,知道你是谁也很重要!你为何要霸占微儿的身体?!”
“我要是不出来,她可就活不长了。”“白微”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土灵的毒遏制了她的灵力,她没办法抵抗,已经昏迷过去了。”
“你说你是‘出来’的?”绛幽察觉到了她话中的不对劲,“难道你一直在她身体里面?”
“白微”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们这么理解也可以。现在问题问完了吧?”
“问完什么啊!”白彦大叫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清楚你到底是谁啊!”
“白微”看着他那一脸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想离开这里的倔脾气样子,打败了似的垂下眼眸,脸上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我吗?……那个名字已经很久没用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叫白箬。”
“你也姓白?这么巧?”
“如果我和你们没关系,你觉得我会平白无故在你姐姐的身体里吗?”白箬没好气地白了白彦一眼,倒跟平时白微的习惯动作有些像。她的目光落到白彦身后的白烨身上,问道:“你也是白氏子孙?”
白烨虽然已经被这白微突然变白箬的一幕搞糊涂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叫白烨。”
“已经到烨字辈了吗……”白箬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而后抬起头,看着白彦和白烨,“你们俩过来把我扶到院子里去。”
两人对她这奇怪的要求都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楼厉泽,见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便一人一边把她从床上扶了起来。白箬似乎还很虚弱,身体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两人身上。当三人走过一直沉默的陶蠡身边时,白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皓月当空,庭院中寂静无声,各种花木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中,投下摇曳的影子。白箬松开两人的手,示意他们站到旁边去,然后独自站立在庭院的中央。楼厉泽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回廊上,看见她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就像窒息了很久的人终于又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一般。那沐浴在月光中的身体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渐渐泛起一圈淡淡的银辉,恍若误入尘世的天女,让人不敢逼视。
随着那银辉越来越盛,楼厉泽的视线仿佛也越看越远,穿过了她的身体,穿过了庭院的墙壁,甚至穿过了现在的一切,看见一座直插碧霄的山峰,在那最顶峰处,有一座由冰砌成的露台,月光在这里被折射成五彩的光芒,令人犹如身处梦境之中,而那梦境的正中,也有一个女子浑身笼罩在淡淡的银辉之中。她像是也察觉到了有人到来,慢慢地回过头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重廉,你来了……”
楼厉泽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然还站在那回廊之中,而庭院中白箬身上的银辉已经照亮了整个庭院。
刚刚那个地方是哪里?为什么白微会站在那儿?她口中唤的“重廉”又是谁?
楼厉泽只觉满脑的疑惑,而胸口也莫名的疼痛起来。这时,银辉之中的白箬又发生了变化。原本盘起的长发缓缓散开,在空中飘动起来,而那光洁的额头上渐渐闪现出一个金色的龙纹。当龙纹完全显现出来时,白箬的双眼猛地睁开,浑身的银辉化作一道炽烈的白光直射夜空!
众人皆被这突然出现的白光晃花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当他们终于适应这光线时,猛地发现在东边不远处居然也出现了一道同样的白色光柱!
白箬看着那一道光柱,确定了它的位置后,缓缓收回灵力,额间的龙纹隐去,从她身上射出的光柱也黯淡下来,最终和另一道光柱一起消失在夜空之中。她收回远眺的目光,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发簪,又静静地走了回来。
“等等,那道光柱是怎么回事啊?”白彦拦在她前面问道。
“是可以救你姐姐性命的宝物所在。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把它放回去的,但现在那宝物就在圣湖之中。对方可能也发现了那道光柱,事不宜迟,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圣湖。你们现在先去休息吧。”
说完一番不清不楚的话后,白箬径直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这……”白彦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看向楼厉泽,“姐夫,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楼厉泽看着那扇关起的门,良久说了一句“回去休息吧”,也转身离开了。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相继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白彦本打算去叫店小二再开几间房,忽然看见草儿跟在陶蠡身后走了。他心生疑惑,这小丫头跟着那白鹭商队的东家干什么?难不成真像自己老姐说的那样,移情别恋了?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他也悄悄地跟了上去。两人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朝着远离客房的马厩走去。当他看见两人停下脚步时,连忙闪到了一堆稻草背后躲起来。
也不知两人在做什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草儿的声音响起:“你打算瞒多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身份,我们俩心知肚明。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今天如果白箬不出现,你是不是打算看着她死也不出手相助?”
那个“她”好像是指白微,听草儿这个意思,难不成那个陶蠡有办法救自家老姐却不说?白彦又往前靠了靠,希望能听的更清楚。
“你错了,即便我出手,也救不了她。她体内的毒,只有大鬼母能解。或者像白箬所说用那个宝物激发她自身的灵气冲破蝎毒。”
“……那她好了以后也会立刻知道你的身份的。”
“到时候即便她不问,我也会告诉她的。只是现在,希望草儿姑娘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我不想把白鹭商队的人卷进这些事情中来。”
“那好吧,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也希望说话算话。”
听两人似乎已经谈完了,白彦连忙转身快步离开了。找店小二又要了几间房后,白彦随便选了一间,躺在床上,可是却睡意全无。今天这怪事可是一件接着一件。先是老姐莫名其妙变成了白箬,身份不明,说起话来也总是不清不楚,好像藏了什么秘密似的。再有就是那个陶蠡,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不可告人呢?满脑子想着这些,白彦怎么可能睡得着,就像床上长了刺,辗转了一个晚上。
而这个晚上失眠的又何止他一个人。
陶蠡回到房间后,又习惯性地做到书桌旁,只是今晚再也不想看见那些账目。他关上账簿,眼睛扫到一旁的算盘,忍不住把它拿了过来。这个算盘跟了他很多年了,上面的算珠因为长期的拨打已经变得十分光滑,然而到现在为止,除了他以为只有一个人碰过。细长的手指滑过一颗颗算珠,就像还能从上面感受到那人手指的温度似的,算盘的主人就这么陷入了沉思。
客栈大堂里靠窗的一张桌子边,楼厉泽独自喝着酒。心中那种酸胀的感觉还残留不去,不单单因为担心白微的安危,还因为突然出现的白箬。刚才幻觉中的那个女子,现在想来,似乎并不是白微,难道会是白箬吗?但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一看见她总觉得很熟悉,心里升起的那股不安中似乎又隐隐带着一些心痛。这些复杂难明的情绪,长期的习惯,让他只能埋在心底一个人承受。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亮,无私地洒进每一扇窗户。白箬依着窗棂,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喃喃地说道:“重廉,如果你想起一切会不会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