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叫唤声比警报还神经质,两个警察冲进来,拿枪指着我和小布什。老鼠还在小布什嘴里,它不撒嘴。我把情况简要说了一遍,瘦一点的警察说要看看开着灯的房间。他从碎了玻璃的地方伸手进去,打开窗户跳了进去。过一会儿他喊他的同伴和我过去,遵照他的意思我们把脑袋伸进房间里,还是那些油画,画上的人也没变。瘦警察指着墙壁拐角处,那里有一张精美的古董桌,抽屉、桌腿以及任何可能的地方都雕镂着圣母和天使的图案。
“这里!看这里!”他往墙上指。
在桌子上方五厘米处有个开关。他拨了一下,灯灭了,又拨一下,灯亮了。我明白了,是老鼠!顺嘴说出来。
瘦警察对我竖起右手大拇指,说:“没错,就是老鼠在闹鬼!”
不得不说这事匪夷所思,开关摆那儿本来就不正常,还有老鼠闲情逸致地来搞怪。不过很好,小布什破了一桩神秘的闹鬼案。瘦警察没收了小布什嘴里的老鼠,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准备做证物,让小布什很不高兴。
他们需要此事的详细记录,我得提供有效的身份证明。他们跟我回去拿护照,门口竟然也站了两个警察。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多人想着我?
看起来像头儿的大个子黑人警察对我亮了一下小牌子,问:“是约翰?安格尔家吗?”
我说是。
“他在家吗?”
“不在。”
“你是谁?”
“房客。”
“我们需要搜查一下他的房子,”他又摸出一张纸给我看,我什么也没看清楚。我和警察从没打过交道,心理上就先怯了,想干啥干啥吧。“约翰?安格尔涉嫌抢劫18街的银行。”
这玩笑开大了,他那样的人顶多玩玩哈雷摩托,怎么可能抢银行。我开门让他们进屋。不由我不信,他们把银行的监视器上的录像片段截取下来洗成照片给我看。可怜的老约翰,要干这活儿你也换一身行头啊,不算那身天天穿的老三篇,那个三只眼的死神面具我也一眼认了出来。我看了看他平常挂面具的地方,只剩下一根钉子。
我到楼上拿护照,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断定是老约翰干的。黑警察在客厅的日历上找到老约翰写下的备忘录。我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实诚人,他写:
“……周六,理发;周日,采购;下周一,抢银行。”
今天之后的事情他没法计划,所以备忘录到底为止。我只能告诉他们我所知道的,现在老约翰在哪里就得问他自己了。我正想,又是个莫名其妙的人,脑袋里灵光一闪,这老家伙不是为了要去陪他儿子才这么干的吧?一路撒芝麻。如果他真想抢银行,至于淳朴成这样吗?我决定告诉他们罗朗的事,希望他们抓到老约翰时能体贴理解他一点。说了半截子,缅甸男孩气喘吁吁地跑来,无视四个警察,拉着我就往外拽。
我问:“出了什么事?”
他结结巴巴说:“妈妈……妈妈……病。”
我跟警察说:“稍等,马上就回。”
瘦警察和黑警察跟着我一起往缅甸人家跑,可能担心我趁机溜掉。
进门就看到缅甸女人还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小姐姐端着一只碗给她喂水,边喂边哭。看见我,哭声一下子放大了,说:“我妈妈,病了!”她的英语说的比弟弟好。我也想起来,这几天早上的确没看见她蹲在路边了。
黑警察说:“要不叫救护车吧。”
“叫什么救护车!”我说,“你们不是有两辆车嘛,先送到医院再说!”
[徐则臣,1978年生于江苏东海,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文学硕士,上海作协专业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午夜之门》、《夜火车》、《水边书》,小说集《鸭子是怎样飞上天的》、《跑步穿过中关村》、《天上人间》、《人间烟火》、《居延》等。曾获春天文学奖、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7年度最具潜力新人奖、庄重文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根据中篇小说《我们在北京相遇》改编的《北京你好》获第十四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电视电影奖,参与编剧的《我坚强的小船》获好莱坞AOF最佳外语片奖。2009年赴美国克瑞顿大学(Creighton University)做驻校作家,2010年参加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IWP)。部分作品被译成德、英、荷、日、蒙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