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关系胜过许多教育,这是我多年研究的一个特别深刻的体会。如果有人问我:“你能不能用一句话来说明什么是好的家庭教育?”那我就会说:“好的亲子关系就是好的家庭教育。”你一定会发现,什么时候你跟孩子的关系是好的,你的教育就是成功的;什么时候你和孩子的关系是糟糕的,你的教育必定也是糟糕的。所以说要想教育好,必须关系好。
北京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机器来采访我,“孙教授,我们有一个特别意外的案例,您一定要分析分析,因为您写过很多性教育的作品。”我说:“什么事啊?”他说:“北京某重点中学两个高一的学生,一男一女,把孩子给生出来了。”我说:“生出来了!孩子多大了。”“四个月了。”我一想,生孩子不是说生就生的,挺长时间的,怎么就生出来啦?怎么回事?
原来老师搜查孩子的书包,从一个男孩子的书包里发现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给一个女同学的,就是他的女朋友,信当中有关于他俩性行为的细节。老师一看,我的天哪,我们学校不许早恋,你不但早恋还有这种行为啊!就严厉地批评他们,而且要他们停课,不许上课。
这件事在学校传开了,这两个人在学校压力很大。而且老师不让上课,他们就回家。两个人的父母也很生气,“你干什么呢,不让你们谈恋爱,你还有这事了。”两边的父母都不接受,这俩孩子怎么办呢?两个人就租房子同居,就在一块儿了,结果女孩子就怀孕了。
怀孕之后,这个男孩子说:“我们就是要把孩子生出来,我们就是要证明我们两个不是闹着玩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长大了、成熟了、有能力了。”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把孩子生出来了。孩子生出来了之后,这两人才发现原来没那么简单。这孩子要吃要喝,哇哇哭,他俩哪有钱呢!男孩子就上街抢劫,抢了几个手机卖了几千块钱,被抓起来了。是检察院向电视台提供了这个特殊的新闻,意在提醒社会。
大家想想看,高一的学生把孩子给生出来了,等孩子将来上学了,在开家长会的时候,人一看,这两个家长怎么这么年轻哪!等孩子长大了,谈恋爱了,该结婚了,对方一看,这亲家母怎么这么年轻哪!再说了,他们两个还是未成年人、未成熟的人,他们有什么经验去照料一个孩子婴儿啊?靠什么力量来抚养和教育这个婴儿呢?这个时候本来是他们学习的阶段,现在做了父亲母亲,那还有这个精力吗?而且这个婴儿是无辜的,他从小会受到什么样的教育啊?
但是这件事情居然就发生了,而且发生在北京一所重点中学。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情?原因很多,最简单的就是恶劣的关系导致了这么一个后果,如果它是一个好的关系,它就不会发生。比方说学校发现之后不公开这事,这事也是不能公开的,学校要对他们进行帮助,要设身处地地进行引导,要对他们负责。双方的父母更不能把孩子推开。孩子在这个时候是最需要帮助、最需要引导的,是不能置气的,不能拿这孩子置气。无论是家庭还是学校,只要能够跟孩子建立起良好的关系,都不至于走到这一天,结果现在就造成了一个无可挽回的结局。
前边我们讲过,孩子最希望父母做到的就是“信任我”,信任的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这是我们最向往的关系。有人说:“孙老师,其实我们的关系挺好的,孩子要什么我给什么,我把他的生活安排得很好,而且从来不说他,这是不是好的关系呀?”我觉得不一定,我认为好的关系不是溺爱的关系,也不是包办代替的关系。我提出好的关系是五种相互的关系,那就是: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尊重、相互帮助、相互学习,这才是真正好的关系。这方面的案例就非常多了。
比方相互理解。现在的父母为什么有时候跟孩子发生那么大的矛盾呢?就是不理解。我是一个研究者,我也是一个青少年文学的作家,我曾经收到过三万多封中学生来信,这些信让我很感动。他们对我很信任,但是我也很奇怪,这些人对父母、对老师怎么就不信任?可能因为我隔的远,对他没有威胁,所以对我很信任。有好多中学生把他的日记都寄给我了,在他离家出走之前把日记寄给我,让我给他保存。看来只有好的关系说话才有效果。
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一个高三的女孩子给我的来信,用特快专递寄来的,信上说:“孙老师,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我爱上我的老师了。”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坦率呢?因为她给我的信已经很多了,摞起来大概得有这么厚。她把我当成一个倾诉的对象,对我很信任。
她说:“我爱上我的老师了,我能有今天的进步都是这个老师帮助的结果,现在这个老师的老伴去世了,他一个人生活,我想高中毕业之后放弃考大学的机会,我要和这个老师生活在一起。虽然这个老师的年龄比我父亲的年龄都大,但我要下决心做许广平(鲁迅的第二个夫人,他的学生)。在做出最后决定之前,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我收到这封信之后,当时我非常忙,但是我想,这封信我不能不回啊!我就写了一封1500字左右的信。那时候还不用电脑,都是手写。我说:
我相信你的感情是纯洁的,我也相信这个老师是个不错的老师。在你这个年龄产生这样的情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心动不要行动。人生就像一片蓝天,而你就像一支小鸟,小鸟只有飞上蓝天才知道这个世界多么辽阔,你要是连飞都没飞起来就停下了,将来你会后悔的。
高三面对高考,高考是你一生中特别珍贵的机会(因为那个时候高考还没有改革,没有放宽年龄限制)。人生能有几回搏,我建议你不要放弃高考,全力以赴地去高考,争取考上一所大学。你出去闯荡一下,看一看周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到那个时候你如果认为这个老师还是你最好的选择,那我就支持你嫁给他。
但是我跟你说点人生经验,一个人在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可能会疯狂地喜欢一个人,或者叫爱上一个人,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就可能会骂自己:“我昏头了,我怎么会喜欢他呢?”青春期里的人的恋爱是非常不稳定的,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这个女孩子拿到我的信,告诉我她看了n遍,看了很多遍。最后她接受我的忠告,安心地考试,考上了某某外国语学院。上大学半年之后,她给我来信,说在大学里谈恋爱了,谈得热火朝天。
当时特别让我感慨的是,这么重大的事情,她为什么不和她的父母商量呢?这件事情最能帮助她的人就是她父母啊!其实我也很明白,她敢跟父母说吗?她要跟父母说了,父母还不吃了她。大家都知道琼瑶的第一部作品《窗外》,就是说一个学生和老师谈恋爱,被她妈妈闹得天翻地覆,那个老师不但丢了工作,还差点被抓起来。现在多少的中学生在重演窗外的故事。
这个时候,只有信任、理解才可以帮助她。她认为我能理解她,所以我也真给她写了封信,我觉得我还真是理解她,因为我理解她,她就信任我,我的建议就很有效。现在这个女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了,和她的男朋友在南方某城市定居了,结婚过着幸福的日子,还给我寄了好多散文。
有一次我和中央电视台的编辑聊天,聊起了这件事,他们想做这个节目,说:“这个节目太好了,我们做这个节目吧。”我说:“我得跟人家商量商量。”我打电话给这女孩,我说:“中央台想做这个节目,你觉得可以吗?”她说:“孙老师,我不想做,我现在的生活很幸福,我不想让电视打扰我们安宁的生活。”还给我寄来散文,一些两个人一块儿午睡起来品茶的幸福感受,这个女孩文笔很好。到现在我也没见过这个女孩,因为我要让她安宁地生活。我说:“对,幸福比做电视重要多了,我们不做电视了。”我就回绝了中央电视台。
这件事对我们最大的启发就是:父母想教育好孩子,没有别的选择,真的要信任孩子、关心孩子。这个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这里边你要克制自己。我给大家讲两个故事,我特别难忘的故事。讲到中学生的教育,不能不讲到性的问题。有两个故事让我很难忘记,从中你可以看出不同的亲子关系导致了两个决然不同的结果。
北京有一个初三的女孩子怀孕了。这个女孩子有个特点,怀孕之前什么都明白,一怀孕就什么都不明白了,害怕了。这个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妈妈,这是女孩子的本能反应。但是这个女孩子再一想,马上就否定了,说:“这个事可不能告诉我妈,我妈太厉害了,她要知道了,非吃了我不可。不能告诉我妈。”这个女孩子一想,我爸爸大概比较开明,平时交谈我爸爸很开明的,我跟我爸爸说说吧。
回家了,她爸爸正在看报纸,女儿就往爸爸跟前凑,说:“老爸,我跟你说个事啊。我们班有个女同学怀孕了,你说怎么办呢?”她爸看着报纸说:“什么怀孕了,这么点小孩怀什么孕呢,瞎说。”就继续看报纸。他女儿说:“老爸,真的,我没骗你。你说这个女孩假如是我,你说怎么办呢?”她爸说:“是你我打断你的腿,我把你打残了,我养着你,也不能让你这么出去给我丢人现眼。”又看报纸。他女儿一听就不敢说了,她怎么办呢?后来的结果就不知道了。
有一家人到大连去发展,立足未稳,一家人很辛苦。这一天,上高二的女儿突然噗通一下跪在妈妈的面前嚎啕大哭,“妈妈,妈妈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她妈妈说:“怎么了?”女儿哭着说:“我怀孕了,怀孕了。”妈妈一听,怀孕了,这妈妈头皮都发炸,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老实巴交的女儿、勤奋学习的女儿怎么就怀孕了?一点迹象都没有啊!这妈妈愣住了,后来很快就反应过来,妈妈说:“闺女啊,你起来,不要怕。只要我们有勇气面对,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你起来。”
第二天,妈妈带着女儿上医院检查,以妈妈的名义挂号确诊,就做了人工流产手术。然后这个妈妈请假二十天,精心照顾女儿,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把女儿感动得热泪盈眶。女儿说:“妈妈,妈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就把事情跟妈妈说了。
原来她们家到了大连之后,她因为从外地到了大连,英语的发音跟不上,班里的英语课代表——一个男孩子就很热心地帮助她学习英语,这个女孩子就帮助男孩子学习语文,两个人确实挺好。后来有一天,她到男孩子家去复习,家里没有人,这个男孩子很冲动,两个人就发生了性关系。
她妈妈陪着女儿,散步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就跟女儿谈心,谈人生、谈爱情、谈婚姻。然后这个女儿就说:“妈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一个让你骄傲的女儿。”这个妈妈说:“我当然相信,我的女儿是有出息的,不会沉沦下去的,我相信。闺女啊,你放心,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了,连你父亲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女儿非常感动。
这样一种关系,这个女儿能不感谢她的妈妈、能不去发奋吗?她女儿很快就康复了,勤奋地学习、严格地要求自己,最后考上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大学,大学还没毕业就收到美国三所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到这个时候,那个男孩子还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因为她妈妈开始在气头上的时候本来想找那个男孩子算账,后来一想,算什么账啊,这个账能算得清吗?今后他俩什么关系还很难说。后来,这个女孩子在出国前的生日晚会上邀请了这个男孩子,但他俩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大家可以对比一下,同是这样的经历,但是由于关系的不同、命运的不同,结果就很不相同。我们不要把孩子的一些过错过失看得过于严重,孩子固然会犯些错误,而且确实挺麻烦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好的关系,有了好的关系,难题就容易解决了,化险为夷。
另外,父母爱孩子是没有条件的,教育的秘诀是真爱,不是假爱,是彻底的爱,是没有条件的爱,只有爱才能教育好人,这就是我们说的好的关系。好的关系的底线是当孩子遇到麻烦或者危险的时候,敢于对父母说。什么时候孩子遇到麻烦或者危险不敢对父母说了,这个关系就出了问题、有障碍了,你不被信任这就是一个问题。
我们要把好的关系看作家庭教育中的一条生命线、一个最根本的关系、一个最决定性的因素。作为现代的父母,必须具备五个元素:现代的教育观念、科学的教育方法、健康的心理、良好的生活方式、平等和谐的亲子关系,这五个元素构成了现代父母的上岗执照。你做得优秀,你是一个优秀的父母;你要达到一个最基本的水平,你就是个合格的父母。
在我们的生活中,每时每刻都会对我们提出挑战。只有具有现代的意识,对儿童是了解的、是尊重的,是有一颗真诚的爱心的人,才能具备一个好父母拥有的品质。
很多的经验付出了血的代价、沉重的代价。我们身边很多人造成的某种灾难或者误区,往往就是因为对父母的不信任导致的。千万不要让孩子畏惧父母。有的父母过去不明白,我耍白脸,我很厉害,让孩子怕我。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高明之法,你在孩子面前有威严有尊严是可以的,但是你要通过很多种信息传递给孩子:父母是爱你的,是信任你的,父母是你最值得信赖的人。而且你要用行动证明你在最关键的时刻能够给孩子最好的帮助,让孩子坚信不移。这就是好的教育。
如何把这种教育变成为一种习惯呢?把跟孩子始终保持最良好的关系变为一种习惯呢?说到家庭教育的要素,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呢?我想大概就两条,一条就是好的关系,永远保持好的关系;第二条就是培养良好的习惯。这两者是互为依托的,只有良好的关系才能培养良好的习惯,只有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才能稳定和发展这个好的关系。这就是家庭教育最核心的东西。
我们在跟孩子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之后,你就会发现孩子是很可爱的。我们不但是教育孩子,而且我们还能享受孩子,家庭因为有一个孩子而快乐、而幸福、而完善。我们以孩子为师、以孩子为友,我们的生命就是永不枯竭的,这就是我们教育的一种境界。
我跟父母开玩笑说:父母可以分为三等,一等父母用眼睛教孩子,看孩子一眼,孩子就知道分量了。二等父母用嘴巴教孩子,“说呀!”三等父母用拳头教孩子,看根本没用,说也没用,打吧。打孩子是愚蠢的,经常挨打的孩子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你打他,他打别人,打出了一个小霸王;第二种是你打他,他害怕,他见了谁都害怕,结果你打出个胆小鬼,见了谁都哆嗦。这两个是你想要的吗?都不是。
我们要确立这样一个信念,好的关系胜过许多教育。21世纪是两代人相互学习、共同成长的世纪,这也就是最好的亲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