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牺牲后,他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和弟兄们承担起照料她儿子的责任,他也曾发誓要把他养大,让他幸福,但是,他很快发现这是一个难以兑现的承诺。你可以抚养他,供他上幼儿园,供他上学,供养他生活所需的一切,可是,他是一个人,他需要的不止这些,你无法给予他亲情,无法给予他父母的温暖。何况,刑警的职业也使他没有充足的时间来照料他。他很快发现孩子变得非常自卑,非常忧郁,他深感痛苦又无能为力。后来,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外地中年夫妇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找到刑警大队,提出要收养他。经过对他们认真的考察和反复的思考,他同意了。因为,那对夫妇的一句话打动了他:“我们要为孩子着想,他需要一个家庭,这一点,你和你的弟兄是无法给予他的。”
就这样,孩子跟他们走了,离开了江泉。后来,他曾经和收养的夫妇通过几次电话,知道孩子跟他们在一起确实很好,而且,和自己的女儿一样,也上了小学一年级……对了,已经好长时间没通话了,他现在怎么样,学习好吗?加入少先队没有……
苗雨听了他的陈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开口:“这么说,你现在还在爱着她,是吗?”
李斌良:“是的,我好像有点傻,这种感情,永远也不会改变了!”
苗雨听后,再也不开口。车内的气氛显得沉闷起来。
这回,是李斌良打破了沉默:“苗雨,你什么时候结婚?”
苗雨一怔:“嗯……你问我吗?你说什么?”
李斌良:“我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苗雨:“结婚?跟谁结婚?”
李斌良:“当然是李权,你们……”
苗雨大声打断他:“谁说过我要和他结婚?”
李斌良:“这……你们不是……”
苗雨:“我们怎么了?我们是在相处,可是,仅仅在相处,相处意味着选择,我们都在选择,你明白吗?”
李斌良言不由衷地:“可是,他的条件很好……”
苗雨:“是吗,你说的是什么条件,政治的,物质的?如果我把这作为选择的条件,早就结婚了。”
李斌良:“那,你的选择条件是什么?”
苗雨想了想,声音低下来:“本来,我也说不清,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要选择一个能打动我、激动我的人。”
这是他说过的话。他的心不由一热,又追问道:“难道,李权没有使你心动吗?”
苗雨没有正面回答,他想了想说:“应该承认,他对我很好,我也对他有好感,可是,我却没有因此而激动……你刚才说到选择的条件,在所有条件中,最重要的、最宝贵的是什么呢?我觉得,是一颗真诚正直的心灵,如果没有这样的心灵,什么都毫无意义,这样的人也让你无法相信。也许,他现在真的爱你,可是,你却难以确定,当你老去的时候,当有风雨来临的时候,他能否和你同舟共济……”
李斌良:“可是,你和他……”
苗雨:“我现在就要解释,我确实在和他相处,可是,这种相处是一种理智的选择。说起来,我年纪也不小了,女人往往隐瞒自己的年龄,我却要告诉你,我已经三十一岁,对一个未婚女子来说,这个年纪实在有些可怕,可是,我仍然抱有幻想或者希望,希望能遇到一个打动和激动我的人,我知道,这个希望很难实现。”
李斌良激动起来:“这……可是,你和李权……”
苗雨:“我说过,我和他相处是一种理智的选择,或者说,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一种现实的选择。怎么说呢?归纳起来有这么几点:一是为了改变舅舅的处境。你可能不知道,我舅舅曾经在清水当过市长,既有抱负又有能力,可是,因为他另类的作风,很快就被排挤到闲职的岗位上,而李权在白山的官场上具有巨大的潜在影响力,我希望他能给我舅舅以帮助。二是有一种探秘的欲望。我想通过和他相处,深入了解一下他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内心世界,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影响着白山的政局。三是……怎么说呢,算是虚荣心吧。毕竟,在白山地区的很多人心目中,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有这样的人追求自己,总是件让人得意的事吧。说起来,我也是个普通的女人,也有普通女人的弱点。四……嗯,我也得承认,在和他处了一段时间后,也产生了那么一点感情。总之,就是这些原因吧。你相信吗?”
李斌良觉得,她很坦率,也很可信。他回答说:“如果你相信我,我也就相信你。”
苗雨没有出声。片刻:“可是,我还没有说完。”
李斌良:“还有什么?”
苗雨:“我也曾经爱过一个人,可是,这是注定不会成功的爱情,而且,他还不知道,或许,是装作不知道。”
李斌良一愣,想问这个人是谁,又觉得不妥。
不用他问,苗雨继续着:“这个人早已有了家庭,而且,他的家庭也很幸福。可是,当时,我还是爱上了他。值得庆幸的是,我好像没有你陷得那么深,现在,我已经基本上从那种感情中拔出来。”
李斌良没有再问,他知道,如果她想告诉他,会告诉他的,不想告诉他,打听也没有意义。
苗雨继续着:“我还要告诉你的是,我和李权相处,我舅舅并不同意,他还通过别人,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个人。”
李斌良的心打鼓般跳起来:看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他强自镇定地反问:“那么,你对这个人的印象怎么样呢?”
片刻:“他是一个有些特殊的人,我正在观察……对了,李局长,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李斌良沉默片刻:“这……你和我遇到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苗雨:“哪儿不一样?”
李斌良:“现在还说不清,我也在观察,总之,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
苗雨叹息一声:“是啊,我是一个老姑娘了,人们都说,老姑娘都有个性,而这种个性会导致她失去应有的幸福。”
李斌良急忙地:“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苗雨:“那是什么意思?”
“这……我……”
李斌良正在为难之际,苗雨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放到耳边,大声地:“李权啊,有什么事?”
警报忽然在脑海中响起,李斌良的耳朵也变得非常敏感,他听到了李权的声音。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想你,你在哪儿,是一个人吗?”
苗雨扭头对李斌良含意不明地一笑:“是,有什么话,说吧!”
李权的声音:“我是顺便问一下,最近,有什么新情况吗……”
各种迹象显示,案件就要突破了,可奇怪的是,侦破工作却陷入僵局。
李斌良和苗雨回到山阳后,立刻再次接触了赵汉雄,公开告诉他,案件已经破获,袭击他的人就是杀害郑楠妻子和女儿的人,也是杀害马强的人,绑架李斌良女儿的人,而这个人已经被杀死,让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赵汉雄硬是装傻充愣,说什么也不知道,还借题发挥,说这里还有内幕,被灭口的凶手还有后台,强烈要求专案组尽快侦破,揪出幕后黑手。事后,苗雨气得直跺脚,说他就是幕后黑手,早晚要把他揪出来。
可是,生气是无济于事的,既然什么也问不出,只能客客气气地送走赵汉雄。接着,又是一连几天过去,再没发现新的线索,而秦志剑和邱晓明也在南平打来电话,南平的“大哥”还是没有露面,他们也再没找到别的线索,也同样陷入困境。
侦破处于停顿状态。
最困难的时候,往往就是即将突破的时候。
李斌良这样安慰鼓励自己,鼓励苗雨。可是,突破点在哪里?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山阳的党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
近几天,谷局长经常打来电话,询问案件进展情况,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林荫和李斌良都听得出,他的内心很着急,而且,他也在承受他们所不知的压力。
就在这时,突破点出现了,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的。
这天上午,林荫又被谷局长叫回市局,他刚走不久,一个电话打入李斌良的手机,是在医院警卫袁志发的吕康打来的。
“李局长,袁志发说话了,要见你……”
什么……
没等吕康说完,李斌良就大叫起来:“我马上去医院……”
他旋风般向专案组室外奔去,苗雨紧紧跟在后边。
二人在医院门口下车后,直扑袁志发的病房,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像打鼓一样狂跳不已,难以控制。
因为,即将破案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袁志发非要和自己谈话,他会谈些什么呢?
不管谈些什么,肯定会对破案有帮助,有重大帮助。
然而,吕康在门口堵住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一个意外的消息:袁志发并不能说话。
这……
没等他发问,吕康已经做了回答:“他的手功能恢复了,能写字,我和他用笔交流过了……”
吕康把几张写着钢笔字的白纸递给他看。果然,上边写了不少字,虽然字很大,歪歪斜斜的,但是,完全可以看懂。上边写着的是:“我叫袁志发”、“我要和李斌良局长说话”等字样。
吕康又讲述了袁志发能够写字的经过,当时,他正守在病房外,突然听到室内呜噜呜噜的声音,他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后来弄清是袁志发,就急忙奔进去,问他要干什么。袁志发抓住他的手示意着什么,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明白要找李斌良,吕康告诉他,李斌良有事外出了,很快就回来。二人又比划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可以写字了。
于是,吕康给李斌良挂了电话,只是情急之中没有说清,把能写字说成能说话了。
可是,李斌良觉得他说得不错,能写字和能说话的效果是一样的。
李斌良急不可耐地走进病房,走到袁志发的床前。
袁志发已经感到李斌良来了,正在大睁着眼睛焦急地等待着他,当看到他的面孔时,挣扎着要坐起来,同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他知道他是谁,他认识他。
李斌良抑制着喘息:“袁先生,让你着急了,我是李斌良,你有什么话对我说,请讲吧!”
袁志发嘴动了动,可是,只能呜噜着,却说不出话来。李斌良急忙安慰地:“袁先生,你别着急,听说,你能写字,咱们就这样交流,我用嘴说,你用笔说,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好吗?”
袁志发使劲儿眨着眼睛。
吕康急忙把纸和笔递给他,还把一个塑料夹子垫在纸下边,摇了几下滑轮,病床的上半部就略略抬了起来,这样,袁志发就能写字了。
李斌良:“那好,请你告诉我,我曾经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是你寄给我的吗?”
袁志发使劲眨眼,迅速在纸上写出一个字:“是。”
李斌良:“在那封信中,你检举是马强带着凶手杀害了郑书记的妻子和女儿。是吗?”
袁志发又写出一个字:“是。”
李斌良:“那么,你是怎么发现马强带着凶手打眼儿和凶手作案的?”
袁志发想了一下,低头写了好一会儿,把纸递给李斌良。
经过反复交流,用了好几张纸,李斌良终于明白了一切。
一切,和原来的猜测差不多。原来,他在出狱后,虽然装疯,但申冤复仇的心一直没死,就暗中监视着赵汉雄和他的手下,想搜集他们犯罪的证据,有朝一日发挥作用,而马强就是他监视的对象之一。结果,就在郑楠家案发前三天,他发现马强和一个陌生青年男子有过接触,在傍晚时,马强戴着头盔,开着摩托,载着那个人在郑书记家门前往返两次,而且,每次经过郑书记家门口时都要减速。当时,谁也没有注意,可是,却被他看到眼里。他们也看到了他,但是,没把他放在心上。
让他痛悔的是,当时,他只觉得他们可能要干什么坏事,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种惨案,因此,也没采取任何措施,只是暗中注视着郑书记家的动静。结果,那天晚上,他看到那个凶手进了郑书记家院子,他开始以为他要偷什么东西,就躲在黑暗中观察,后来,发现郑书记的女儿回来了,因为他在院子外边守候,不敢靠近,也听不到室内的动静,但是,过了一会儿,那个凶手出来,离去了。他这才觉得不对头,就悄悄摸进院子,摸进屋子,推开屋门,发现了两个惨死的女尸。当时非常惊慌,赶忙逃出屋子,远远跑开,再后来,他看到郑书记的车驶到自家门前,很快公安局的警车驶来……
李斌良:“你进屋时,留下什么痕迹了吗?”
袁志发很快写出来:“我当时很害怕,记不清了,当时,后屋的门是关着的,我推开进去的,不知是不是留下了指纹。”
当然留下了。
一个谜团解开了,袁志发的指纹就是这么留到现场的。
袁志发又迅速写下一行字:“你们快去抓马强,抓到他,就什么都清楚了。”
他还不知道,马强已经被灭口。
苗雨在旁提出了疑问:“袁先生,怎么会这么巧,凶手作案那天晚上,你怎么会在郑书记家门外?”
袁志发又写了一行字:“我经常在郑书记家门外,碰上了。”
对,邻居说了,他经常在郑书记家门前的街道上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