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见黛玉如此行状,他心里一百个着急,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他说道:“如今也不知道大老爷怎么想的,也不知他跟凤姐说了没有的?”
黛玉微微一笑,说道:“连琏哥哥也派人来告诉你这件事了,这大老爷若没有告到凤姐那儿去才怪呢!”
宝玉听黛玉说得甚是有理,更加急了,在黛玉面前走来走去。
黛玉唉叹一声,凄然道:“若真的不行,索性停了这施粥的事了罢。”
宝玉听了,眼睛都湿润了,竟也要快哭了出来,但终究忍住了。他又想到这青石亭欠缺人手,便说道:“青石亭今晨施粥之事要紧,这大老爷之事暂且搁置,等会再议不迟。”
于是黛玉、宝玉又往这青石亭来。
胤禛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黛玉总要猜测他会到哪里去。黛玉也总是觉得这胤禛是一个大忙人,比谁都要忙。他似乎有充沛的精力,如果不忙,那么他就不是胤禛了。他无法清闲下来,他来继续做他的事情,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皇子,他在心里已经把他自己看成了帝王,但他却做着一个平民都会做的事情。他很普通,普通的人人都不会想到他是四皇子。
早晨施粥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黛玉、湘云、宝玉三人也十分满意,只是缺少了胤禛。他无暇逗留,他也不会逗留,他的忙显示出一个男人的力量。只有有事忙着的男人,勤奋的男人才对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现在宝玉似乎又清闲下来了,以他不愿意读圣贤书的性格,他倒喜欢练剑。
湘云也喜欢剑,她只在家里练过的,如今终于棋逢对手,有了可以切磋的人。于是湘云便和宝玉二人常在怡红院里练剑了,从此二人武功竟也有些精进。
这宝玉也不忘读些经营类书籍,想着总会派上用场的。
而潇湘馆里,黛玉却和雪雁、木奶娘照顾那个取名为贾弘历的孩子。
那孩子总是阳光般的笑容,自从到了潇湘馆后,也很少哭闹的,大多时候都会一脸阳光,就是睡觉了,也同样的笑着,仿佛潇湘馆里的他并不寂寞。
而黛玉总有那么几分孤独的感觉,她终是一个人的。自从她父亲林语海过世以后,她生活里总少了一些期待,一座她本可以依附的高山一下子就轰然倒下了,什么都没有了,怎么不叫人凄凉的了。她纵有满腹的才情,这偌大的大观园里唯一有个宝玉和她知心的,她也不能时时刻刻的看到他。满腹的才情夹带着满腹的相思,总叫一个女人产生诗情,黛玉也并不另外的。
她忽然感觉到她也很少哭了,就是再寂寞的潇湘馆里,她也不再有哭意了。一切都仿佛清风淡云般,想起时悲伤,淡忘时遗憾。
也许是扬州水牢的原因,那温泉般的水不仅不冻人,反而可以去病的。黛玉只能想到这个不寻常的经历,也许是这样的原因吧。
她又想到胤禛,几乎看到那个阳光般的笑容,她想到的人竟然不是宝玉,而是胤禛。她奇怪她会有这样的感觉,于是她总不愿意看到那个孩子。木奶娘便把那个孩子抱到别的屋去了。
雪雁依然守在黛玉旁,说道:“姑娘这些日子也挺劳累的,不如睡一会吧。”
黛玉看雪雁说道:“你这会怎么说起这话来了,我又哪里劳累了呢!”
雪雁说道:“难道姑娘在青石亭不劳不累的么?”
黛玉笑道:“你这丫头谈什么青石亭呢?”
雪雁一笑,静静的说道:“外面可有这青石亭的谣言呢!”
黛玉看雪雁提了这青石亭,知道她必有新奇事要说,便笑道:“你到是快跟我说说是什么事儿吧。”
雪雁便说:“这青石亭传说是京城来的人做的亭子呢。”
黛玉见雪雁如此一说,淡淡一笑,问道:“京城的人那么多,你说的是哪一个的?”
雪雁便说:“北静王。”
黛玉因听雪雁说起这北静王,忽然心里一阵凄凉。只因她第二次回扬州之前,宝玉曾托北静王送他离了这宁国府的,如今这北静王不早不晚,偏偏此时要来,却不知这北静王是有什么事的。
黛玉因听雪雁说这等稀奇古怪之事,便更想知道其中的真相。于是黛玉继续问道:“为何没听人说起过呢?”
雪雁便说:“这市井俗事虽是谣传,也有可信之处。我听闻丫鬟私下里说这北静王对建筑风水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见解,又听说什么四皇子叫什么‘禛’的吩咐这北静王修建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修建却并没有人知道的。”
黛玉看雪雁说的云里雾里的,又看这雪雁目光闪躲,仿佛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似的。黛玉看了,便冷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藏着掖着了,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与其这般求那归置我,还不如半字都不说呢。”
雪雁听了,目光中仍有着不确定,瞬间脸都红了,声音细小的说道:“听说是为了一个女子呢!”
黛玉冷笑道:“这可合了当年吴山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典故了呢。”
雪雁继续说道:“姑娘说的比喻也算是个理,只是这聚在一起的丫鬟说这四皇子行事稳重,可不像吴山桂那样的人呢。还有姑娘莫可再论此事呢,这吴山桂的事情还在当朝呢,若是有人听了去,只怕又要让姑娘受罪了呢。”
黛玉冷笑道:“莫论时事,莫论时事。都是我的错了,提这些做什么呢。还是说说这北静王的事吧。”
雪雁便说:“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只怕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这婚姻之事终不能耽搁的呢!”
黛玉便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你说我应该嫁给谁呢?”
黛玉的话一出口,潇湘馆里又安静下来。安静有时候并不是寂寞,反而是一种情绪的纠结、凌乱与碰撞。
她此时的心情很乱,她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了。她真的不敢想,没有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她也是人,她也无法猜测到她的未来,若悲或喜,她基本上无法摇控。
她现在只想关注眼下的事情,那个男婴的笑声又响起在潇湘馆里,仿佛梦见了开心的事情一样,笑得那么的纯净与爽朗。
黛玉似乎受了这笑声的感染,心灵的角落仿佛一下子被人照亮了似的。她忽然一脸释然的笑意,那么的醉人。
此刻的雪雁见林姑娘一脸的喜悦,便问道:“姑娘从来兰心慧质的,这会又是想到什么了呢,快跟我说说。”
黛玉眼睛一亮,心想这大观园里的女子中就数雪雁最了解她的了,她便笑道:“终瞒不了雁丫头的。这青石亭既然是北静王修的,为何这北静王一面也不露的?”
雪雁忙问:“姑娘猜测到什么呢?”
黛玉便说:“这北静王不肯露面,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先前一些日子,这北静王与宝玉合得来的,如今修了亭子却不和宝玉见面,其中必有蹊跷的。”
雪雁又问:“那会是什么难言之隐呢?”
黛玉便说:“我们若终日留在潇湘馆,终是不会明白这难言之隐的。”
雪雁便问:“姑娘是想去青石亭看看。”
黛玉说:“嗯呢。”她应了一声,起身便要往青石亭去。
雪雁忙拉了黛玉说道:“我已经吩咐厨房的人给姑娘准备午餐了,姑娘先吃会饭再去吧。就算事情再急,姑娘饥肠辘辘的我必是不依的。”
黛玉听雪雁这般说话,不愿意为难雪雁,便依言吃了午饭后才往青石亭来了。
青石亭位于南北河道东西走向一座桥上,实际上看不见河水,只看见石桥,石桥上的亭子便是青石亭了。从各个方向看去,它都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亭子,有着向上翘起的檐角与明珠顶,显得遗世独立,不惹尘嚣。
虽然是午间,虽然有阳光照耀,但依然有寒冬的冷风吹来,依然有几分冷意贴身侵袭着黛玉薄弱的身子,她的到来似乎出乎了正在青石亭徘徊的他的意料。
只见北静王今天身着素服,没了王者气派,脸上有几分忧愁,似乎思念着某个人似的。
黛玉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注意到。
“这位姑娘是哪户人家,为何会到这里来?”北静王拱手以礼,风度翩翩。
黛玉本应该一把罗扇遮面,而她此时已经却是扮着男身的小厮模样的,否则她又怎么会轻易出了宁国府,到这已然人烟罕至的青石亭。
北静王似乎见得世面多了,竟一眼就看出了黛玉的女儿身。
她便知道这北静王是个极聪明之人,便笑道:“你我本是萍水相逢,何必要问呢?”
北静王干咳了两声,觉得很是尴尬,他终究不认得林黛玉的,他只认得贾宝玉。
她忽然笑道:“像你这般聪明之人,为何做了好事不留名呢?”
北静王却笑不出,他忧愁的双眼仿佛也在诉说着愁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