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听了黛玉的话,心中实在不忍,不禁泪珠涟涟,不情愿的转了个身,一步步朝着潇湘馆的门走去。
敲门声越来越急,似乎如果不马上开门,敲门的人要把门拍碎一样。从黛玉所在的新木书桌到潇湘馆的门并不远,雪雁很快就走到了门边。她迟疑了一下,手已经放在了门栓上,回头看了一眼林黛玉。
黛玉坚定的目光看着雪雁,雪雁的手已经不再迟疑,拉开了门栓。
“原是赵姨太太来了。”雪雁开门,依然站在潇湘馆门口,并没有给赵姨娘让路。
赵姨娘的头向里探了探,大声道:“不欢迎我么?林姑娘人呢?”
“我在这里。”林黛玉高声回应,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仍然在发抖的赵姨娘。
赵姨娘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身后是七八个丫鬟婆子,仿佛兴师问罪一般,立即围拢到黛玉的新书桌前。在赵姨娘看来,现在的她就是老虎一样,她今晚吃定了林黛玉了。
黛玉并不慌乱,在她看来,赵姨娘不过是纸做的老虎。
黛玉依然看着她怀抱里笑得像春天里的阳光一样的男婴,似乎她面前是平静的湖水,还有白白的月光,她的心也同样静如处子,一脸慈爱的看着男婴。
男婴在微笑,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危险在朝着抱着他的人靠近了。
赵姨娘对于外面的黑夜似乎并不感兴趣,她两只眼睛像凶恶的老虎一样,看着那个男婴说道:“哟呵,多么可爱的孩子,却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种?”
这话激怒了同样看着男婴的湘云,她看着赵姨娘说道:“你再要胡说一句,信不信我打你?”
湘云虽说要打,但并没有任何行动,只是言语激烈,仿佛真的要起身打赵姨娘似的。
赵姨娘两眼睁得比绿豆大了两倍,两手摊开,大声说道:“你打,你朝着这里打。”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她已经习惯了窝下去的胸部。
湘云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她的手轻轻在新书桌上敲了几下,以警示赵姨娘。
赵姨娘似乎感觉到所有人怕她了,便更加嚣张道:“你既然养了野种,怎么就不敢承认了么?”赵姨娘一边说,一边指手画脚起来。
她后面的几个丫鬟婆子一开始小声议论,也有要拉住赵姨娘的,但最后似乎看见了机会一样,也开始大声说话起来。
一时宁静的潇湘馆变得热闹了。
雪雁感觉到不妙,在这一片闹声中,她悄悄离开了。
黛玉正要找雪雁,却不知道她哪里去了,她马上想到雪雁去了哪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她知道现在她一句话也不能说了,因为面前的人除了湘云,其它人都变成了疯狗一样,开始不知廉耻的狂吠起来。和疯狗说话,只会自贬身价。
“这野种是谁的?”在这一群疯狗里不知是哪一个人喊了这一句。
赵姨娘也进一步逼问道:“他是谁?”
赵姨娘的这一句问话,终于让潇湘馆安静了许多,那几个丫鬟婆子似乎也想看看这个高傲的林家千金的笑话。
湘云便问道:“你是谁?”
赵姨娘似乎被问住了,她是谁?她不过是贾府里一个只有贾政会多看她几眼的下作人,她甚至看不起她自己,她的人格被人一次次玷辱,她也要同样的一次次去玷辱他人的人格。
赵姨娘大声说道:“我是赵夫人,你们以后要叫我赵夫人。”
“是啊,赵夫人。”后面的那个丫鬟婆子也一起起哄道。
黛玉依然没有说话,她不屑与这个无理取闹又居心叵测的赵姨娘多说一句话,她对着她怀抱里的男婴说道:“弘历啊,没想到我还没有教你诗书认字,你就已经有人自告奋勇的给你上了一课了。”
湘云会意,也问孩子道:“弘历,你道是说说,你今天学到了什么?”
黛玉用手点了点男婴的酒窝,说道:“弘历聪明着呢,早就学会了‘利刀割体痕易合,恶语伤人恨不消’的道理了。弘历,你说对吗?”
男婴忽然笑了,“哈哈哈哈”的笑声响起在潇湘馆里。
赵姨娘焉能不知道明着是教育孩子,实是骂她的人的,把她贬得连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也不如的。她想到这里,心里更气了,恨不得要报这仇恨。
她于是气急败坏道:“快给我把这孩子夺了来。”
黛玉忽然喝道:“我看今晚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动这孩子一根汗毛?”
赵姨娘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听黛玉的这一声喝问,都停住了,在背后暗暗的拉了拉赵姨娘的衣襟。
赵姨娘却已经是气上心头,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就从黛玉怀里像疯狗一样的开始抢孩子。黛玉略微往后一退,赵姨娘扑了个空,她的头也嗑在了书桌上,猛然间眼冒金花。
黛玉见了,忙离了书桌,静静的看着用双手护着额头的赵姨娘。
湘云却坐不住了,她拦在了黛玉的面前,大声道:“都是一家子人,事情闹大了,对谁也没有好处的。”
赵姨娘笃定要带着这孩子走的,她要把这孩子送到贾母面前,她要把林黛玉赶出贾府,她要彻底摧毁宝玉的心魂,她希望她的儿子贾环在贾府受到重视,她极度渴盼高高在上的贾母能给她三分薄面,让她赵姨娘从此个人春光美满,她母子二人在贾府上下呼风唤雨。
“若不给我孩子,明天宁荣二府上下要传什么样的谣言,可不能怪我赵姨娘狠心。”赵姨娘忽然笑了,她似乎不急了。
黛玉冷笑道:“你想怎么闹是你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你。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这里也不只你一个客人,请你立即离开潇湘馆!”
黛玉看了看湘云,便对湘云说道:“我们去里屋吧,本来是冬天,却不知是哪里跑来的几只蟑螂,污了你我的眼睛了。”
湘云笑道:“说得对极了。”她说完,也不看赵姨娘,便和黛玉一同往里屋里走。
赵姨娘哪肯罢休,连忙跟了上去,拦住了黛玉和湘云的去路。
“怎么了,蟑螂也想到里屋去么?”湘云笑道。
赵姨娘双眼睁得更大,感觉像是奇耻大辱一般,大声大号道:“我是赵姨娘,你们敢如此戏弄我,我今天偏偏不让你们安生!”
赵姨娘开始卷袖子了,她今晚出来的急,穿的衣服也少,竟然真的露出了她白藕般的膀子。
“怎么了,你文的不行,想要和我们动武了么?”湘云把黛玉拉到身后,看着赵姨娘说。
赵姨娘看着眼前的湘云,这当然不是她的目标,她的目标是黛玉。她想到了抓头发拉扯衣领等一系列的动作,可是她依然只是在卷着她的袖子,似乎她就是要露出她月牙白的细细的胳膊的。
三个女人似乎要开始一场肉搏,但似乎谁也占不了上峰。潇湘馆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莫非是雪雁回来了?但陌生的脚步声更加急促,似乎比雪雁的脚步声还要急促似的。
看来今晚的潇湘馆注定不能安静了。
潇湘馆的门开了,先走进来的人是紫鹃。原来这紫鹃因上次离了潇湘馆,本应该离去,只是贾母喜欢,仍然留在身边。
紫鹃进了潇湘馆后,便报一声,“贾老太太来了。”
跟进来的人除了众丫鬟婆子跟从的贾母,还有丫鬟婆子簇拥着的凤姐。
赵姨娘因听见脚步声,她也顾不得她露出的胳膊的冰冷,便近前来见贾母,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老祖宗,可把你盼来了,这潇湘馆无端多了一个男婴呢?”
贾母听了,骂道:“下作的贱人,你要真是盼我来,为什么不先去见我,反到先来了我外孙女这儿来了。”
赵姨娘便申辩道:“只因此地有家门败坏,有辱宁国府的门风的事发生,我才不得不来这里,以伸张正义的。”
贾母看了看凤姐,说道:“凤丫头,平日都是你主事的,今日的事情我也不好多加干涉,你便看着办吧。”
凤姐听了,心里捏了一把汗,这事情看似简单,却也十分难办。一来她要让贾母喜欢,二来这赵姨娘毕竟是贾政的堂客,按理她应该敬赵姨娘三分的。她看着贾母的一脸的笑意,心里已经会意,便先笑道:“颦儿,这里也没你的事了,你回里屋去吧。”
黛玉却觉得她不应该回屋,于是笑道:“这事因我而起,我若回了里屋,只怕以后更难说得清的了。今日也当着我外婆的面,索性说个清楚。”
凤姐本来息事宁人,哪知道黛玉却不依,她便只好对赵姨娘说道:“你刚刚说潇湘馆多了一个男婴,我便知道你想借机生事,只是这男婴本是我远房的一个亲戚的孩子,未曾跟老太太说明此事,都是我的错了。如今我也说清了此事,只是不知你怎么想的?”
赵姨娘听了,忽然哑口无言,平日她也深恶凤姐的,如今听凤姐针尖对麦芒的说话,这赵姨娘倒没了主意,任由这凤姐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