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面露愠色,为难道:“我却不知道哪里可以帮得上忙的。”
宝玉听了,忽然心里不舒服了,便说道:“你便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共事的么?既然如此,我现在便索性走了罢。”宝玉说完,便真的移开步子,往外走了,他向外移动的脚步显得是如此的决绝,好像他从今起就要一个人独闯天涯了。
黛玉心里哪肯如此,便忙说道:“我和你一起去给灾民送吃的穿的,你看怎么样呢?”
宝玉听了,停止脚步,他转过身来时,脸上露出欢喜的微笑。但他并没有靠近黛玉,只是站在潇湘馆的门边,说道:“一言为定。但我现在得回怡红院看看吧。”
黛玉却心里不愿意,嗔怪道:“你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呢?”
宝玉便说:“我还回去温书呢。”
黛玉紧接着问道:“温的什么书呢?”
宝玉便说:“便是一些经营方面的书呢。”宝玉说完,便真的离开了。
于是冷冷清清的潇湘馆里,潇湘妃子林黛玉一个人坐着,她已经大了,似乎应该考虑一件任何一个黄花闺女都要考虑的问题:应该嫁给谁?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需要回答的问题是: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嫁呢?这个问题看起来是多么的简单,如今却显得多么的难以回答。只有身临其中的女子才能体会其中的难解难分的痛楚,她希望她还是一个小女孩一样纯真,怀着简单的梦想,不时有简单的快乐与痛苦。
她回想起他的父亲来了,她父亲林语海手把手教她写毛笔字的情景似乎清晰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老师贾雨村教她四书五经的样子仿佛依稀在眼前,她父亲满意的微笑显出她父亲的骄傲,也显现出她这位千金小姐的自傲。
现在显得是多么的宁静,潇湘馆窗外是寒风凛冽的声音,黛玉甚至可以听见大堆大堆的积雪落地的声音。
她看了看窗外,一颗枯死的老树上,十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乱叫。她甚至想她是不是一只麻雀呢?麻雀也挺快乐的,有伙伴一起快乐,又有老树可以休憩,这似乎已经足够了。
夜幕遮挡了一切,也将老树上的麻雀赶走了。这麻雀什么时候再回来,她不得而知。但潇湘馆外却又响起了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向潇湘馆这边而来。
红澄澄的烛火照亮了整个潇湘馆,黛玉又在灯下看那些过往的诗稿,她不知道屋外会有什么人进来,也不知道这屋里的人什么时候会出去。
雪雁在一旁,剪烛奉茶,殷勤伺候。
“雪扫得怎么样了?”黛玉的目光依然在书上,忽然抬眼问雪雁道。
雪雁便说:“请的庄稼人多,他们又卖力的,也许再等一天,雪也就扫完了。”
黛玉听了,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烛火说道:“你想出去玩一玩吗?”
雪雁有一点不明白了,她居然会听到黛玉要她出去玩的事情。她便问道:“想出去玩,姑娘整天在潇湘馆里也挺闷的,正好出去散散心呢。”
黛玉却忽然愁上心头,说道:“可是这屋里屋外一大堆事呢,也不知道那个男婴现在还好吗?”
雪雁听了,沉默了,她也无法回答她主子的问题,虽然黛玉视她为妹妹,她却一直把黛玉看作主子。如今主子烦心,她却不能烦心,她要为主子排解忧愁。
有人曾说晚上最怕敲门声,而现在正是晚上,却偏偏响起了一串串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了。就像有人一直监视着潇湘馆的动静一样,她似乎总觉得潇湘馆比以往热闹多了,总有人来,总有人离开。
雪雁正要去开门,黛玉却说:“这么晚了,熄灯睡觉吧。”
雪雁听了,便忙吹了灯。但门依然有人在不紧不慢的敲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黛玉却依然不声不响的坐着,在浓浓的夜色里听着那时紧时松的敲门声。
屋外是什么人,只见他一身明黄色的旗服,仿佛有着什么心事似的,要说与这潇湘馆里的伊人听。
潇湘馆外的男子手里空空的,手背拍打着门,等着开门,忽然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是我公子无名?”
潇湘馆里,黛玉因听见是胤禛的声音,便忙叫雪雁又点燃了红烛,雪雁便去开门,见是公子无名,心里会意,便让这公子无名进来,她引胤禛到黛玉面前,便下去了。
黛玉见了胤禛,看胤禛身上还有雪花,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玫瑰花一样挂满了胤禛的全身。
“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么?”黛玉的话里带着刺儿,心里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与眼前这个总是那么冒冒失失的人好好说一回话的。
“我知道很晚了。”胤禛说时脸上划过一丝难受的心痛,“可是我仍然要来,要来见你,你如果不开门,我就敲一夜的门,直到你愿意开门为止。”
“你是不是酒又喝多了,满口胡言乱语的?”黛玉显然不耐烦眼前的胤禛这样的咄咄逼人。
胤禛的眼睛,黑夜的精灵的眸子一般,说道:“我没有喝醉,和你说话,我不会喝醉的。我来你这里,是来要白天的那幅画的!”
黛玉忽然记起了白天的事来,她只是一句玩笑的话,没有想到这胤禛如此当真的。她又忽然想真起了云丫头,便马上问道:“这云丫头现在可在何处?”
胤禛笑道:“她在贾母那里呢。只是太晚了,她来不了。”
黛玉便问道:“那她说了她为什么要把她画的画乱扔呢?”
胤禛听了,坐了下来,他问道:“有上好的西湖龙井茶没有?”
黛玉会意,知道这是一段比较长的故事,她便吩咐雪雁泡来龙井茶。原来这雪雁生性聪明,又能揣度这黛玉的心思,早就去泡茶了,现在只是把热茶端了上来。
胤禛优雅的拿起茶杯,微微闭上眼睛,迷醉般的闻了一闻,叹道:“真是好茶。”
黛玉见了,便冷笑道:“喝都没喝呢,你怎么就知道是好茶坏茶了的?”
胤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尴尬的说道:“我只觉得这茶香很令人喜欢的,就是闻上一闻,也只觉得精神好多了呢。”
黛玉看着胤禛喝了一盅子茶,便笑道:“如今你茶也喝了,是不是应该说说到底这湘云是怎么一回事呢?”
胤禛便说:“我去了芦雪庵了,原来这芦雪庵下的河滩都已经结了冰了,茅檐土壁,槿篱竹牖,四面都是被积雪覆盖了。我便在这庵外就瞧见我哥哥的人了,我哥哥没有发现我,他见是芦雪庵像急着找什么似的,就冲进了芦雪庵。我正好看见这史姑娘,忙说你要寻她事了,她听了,便说要回来。去找这芦雪庵的去处,问了几个小厮,才找到那个地方的,这一来二去的,再回你这里,天色便晚了。”
黛玉听了,知道这云丫头没事了,她才心里有一些舒服了,便又冷笑道:“天色既然晚了,你为何还往这里来呢?你现在便回你的屋里去睡吧。”
胤禛看着书桌子上那个画筒,他的眼睛似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画筒,他的白玉般的手指了指了那个画筒,说道:“可把寻幅画赏赐给我吧。”
黛玉听了,冷笑道:“我又不是武则天,又怎么敢提‘赏赐’二字的?再说了,这画本来就不是我的创作的,你要拿了这画去,万一这云丫头问起来,你可叫我如何是好呢?”
胤禛听了,眼睛里满是失望,他何曾想到要一幅黛玉美人图竟然是这般的艰难的。他似乎要在今晚把画拿回去的,他似乎早就下了决心。
他忽然伸手把那幅画拿在了手里,说道:“画我拿了,史姑娘那里我跟她说去。”
黛玉见了,冷笑道:“你要只想着做一个不知廉耻的盗画人,我也没有办法的。只是从此你胤禛再要踏入潇湘馆半步,我林黛玉便以死相拼的。”
胤禛拿着画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他何曾想到这林姑娘心性如此刚烈的人,本来语速极快的他现在也在考虑他应该怎么寻个台阶下的。
他边思考着他的话,边慢慢的说道:“我便明日再来取吧。”他说着,慢慢的不舍的将那幅画又放回到画筒里。
黛玉便没好气的说道:“不送。”
她今晚似乎心情异常的烦躁,她的肚子也一些疼,也没有心情再看书了。一个感性脱俗的女子,无论她是在思考、还是在沉默,她身上散发的味道永远都是那么的富有感染力的,就像经典老歌一样,总能找到动人心弦的音符。
潇湘馆里的灯又一次灭了,她心里的烦闷不仅仅是女人每个月都会有的痛楚,更是她现在的心里的痛楚。她现在似乎看不清楚了,她看到的是皎洁的白月光。
第二天,湘云快乐的大笑的声音就响起在潇湘馆里了,同来的人还有胤禛,他今天似乎自信十足,又从容淡定,表现出异常的少有的绅士风度。这是胤禛第一次这样,也似乎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