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小车靠边停,司机问我要不要搭顺风车,去市中心很便宜,只要25元。我问司机有没有发票,司机反问我是不是行政官员,如果是就有,而且可以把35元写成350元。我问为什么变成35元,司机说反正能报销,他多赚十元是应该的。我谢过了司机的好意,司机很不高兴地说我浪费了他的汽油钱。司机驾着车离开了,我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着,但漫无目的。
走了约十分钟,那名司机竟然又一次诡异地出现在我身边,他二话没说打开车门把我按到了车座上。
我问,你逆行回来的?
他说,从前面的小路转过来的。
我问,为什么要回来?
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害怕你出事。
我问,你这人挺好心的啊,就不怕我才是那个坏人?
他说,如果真是,就算我倒霉,以后再也不做好人了。你不怕我是黑车,专门杀人越货?
我说,反正车有两扇门,要么通向地狱要么通向天堂。
我和司机开始聊天,我问他为什么半夜还在外面,他说他刚出差回来。他问我为什么半夜还在外面,我说我被一个小妞绑架。他不信,我把兜里的衣服拿出来给他看。他笑道,你准是被老婆赶出门了吧,老弟,像你这个年纪小两口吵架是常用的事。别放在心上,女人嘛,让着点。
我对这个陌生人有了好感。我问,假如两个人对生活的态度不同,他们生活在一起会开心吗?
他想了想说,应该是不会的。两个人如果连最基本的沟通都会成为问题,那基本都没有幸福可言。不怕你笑话,老哥我以前也是粗人一个,但我媳妇可是经济学博士。我俩结婚的时候都没把这当成问题,因为我们都觉得很爱对方,可以包容对方。但是时间一长,那些问题就包容不住了。打个比方说吧,以前我看到菜价上涨,顶多骂骂菜农乱涨价,但我媳妇却能从菜价上涨看到通货膨胀,然后分析地头头是道。我当时还嘲笑她懂这么多没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直到后来类似的问题越来越多,我们还经常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我这才意识到这些可能不是鸡毛蒜皮的事。她陪着我一起渡过了贫穷与苦难,如果这真的是鸡毛蒜皮,那她就不会跟我吵架,我开始反省,为了维持这段婚姻我便开始做出转变,我记得当时真的很傻啊,看各种和她观点相近的书,每天晚上8点到10点,硬着头皮看,不知不觉的我俩竟然越来越投机。说也好笑,看那些书对我生意也起了帮助……
我疑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体验她的生活?
他说,那倒不是。我的意思说是啊,应该向更深层次思考,不然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活的和猪一样,就枉费来世间走一遭。当然,这也是我现在的想法,说不定到老的时候就不这么看了,谁知道呢。吾生有涯,而知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
他说的每句话都符合我的心意,但我却十分的警醒。有句话说,人们最终所真正能够理解和欣赏的事物,只不过是一些在本质上和他自身相同的事物罢了。这句话原本是没错的,只是像我这样偏执的人总是觉得,世界上如果有两个相同的东西,那么其中的一个就应该被毁灭。
我不再说话,他打开广播。广播里放着轻快地歌曲,歌曲在寂静的公路上传播,传播到满是空荡的城市,城市里散乱着五色的灯火,灯火把每一滴眼泪闪烁,闪烁成天上的流星,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夜空把一切都包裹。
“你家在哪,我把你送到家里去吧。”他好心询问。
可是一时之间,我发现我竟然连个归宿也没有。我谢过了他的好意,径直走进了24小时营业的餐饮店。要了一杯淡定红茶,要了一碗拉面,墙上的钟表指向1点17分。不远处有一对男女真在轻声交谈,男的正在讲着恐怖的故事,女的配合着把身体向男人怀里钻。男人说有个杀手把杀掉的人的头缝到布娃娃里,这事没人知晓。后来杀手被别人杀了,杀手的小女儿拖着渗血的布娃娃到处找她的爸爸。女人故装惊讶紧紧抱住男人,男人得意洋洋。
我的通讯仪在这时响了起来,我以为是薇小姐,匆忙拿出来看却是一封律师函。信函上说我成为了一座庄园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将获得20亿信用点的遗产。我回信道:请代我将遗产转赠给我们伟大的红十字会,希望他们能在喝完茅台泡完二奶之后拿出2千万来造福人民。
我大声地吃着拉面,对面的那对男女很是厌烦地瞪着我。什么时候开始,大声吃拉面这种对厨师心怀敬意的礼仪已经被人讨厌了呢?我付过账,开始寻找今晚的宿店。一家又一家客满,今天难道是什么特别的节日,以至于男男女女都出洞觅食吗?
我习惯性地准备拿核桃出来,缺少棱角分明的刺激我很难集中精神,但我拿出了一卷薄薄的衣物。一卡电子卡片从衣服里飘出,上面红色的数字不停地跳动。我拨通了卡片上的号码让她到市中心来取衣服。她断断续续地说,衣服已经是你的了,有空再联系。通讯仪里时不时有她的畅叫声,她正在努力为美满的夜生活而奋斗。
我把卡片销毁,把衣服扔到垃圾筒里,走向了另一家快捷酒店。幸运的是这家酒店有房间,不幸的是他们要登记身份信息,幸运的是我带了身份卡,不幸的是这张身份卡伪造的,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出是伪造的,不幸的是房间在地下室。闷热的地下室里,一张床,一台电视,一部净水机,却没有温度调制器和空气过滤机。
我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就在迷糊快要入睡的时候,扑扑扑地响起了敲门声。我打开门,一位持证上岗的姑娘顺着门缝挤了进来,然后又飞速把门反锁上。齐臀短裙,网眼黑丝,标准的工作装。她向我出示了工作证明,出于礼节,我给她倒了一杯水。
我问,你叫什么?
她说,我没名字,你想我叫什么就叫什么。
我说,那你肯定很受欢迎吧?
她说,还可以。
我说,那些光顾你的人是不是给你取过各式各样的名字?
她说,是。
我说,这些名字多半便是他们心中女神的名字。
她说,你懂行。那你会给我取个什么名字呢?
她的反客为主让我有些不舒服,让她进得门来已经是个错误了,如果非要发生点什么的话,我希望是她拿着扇子给我扇一晚。我问她全套服务应该支付多少费用,她说总共是220块。她说了一个很奇怪的要价,我虽然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但我也从其他的很多渠道了解过这行,收费一般都是整数而不是220这样的零碎。
我问:为什么是220这样的零碎?
她说:以往我们都收200,但要交纳10%的所得税,实际收入只有180,少赚这20块钱对我们影响很大,所以现在虽然仍然收费200,但10%的税也一并要客人支付,总价220。不过,很多客人是不肯的,我们也不强求。
她很实在地把收费情况告诉了我,丝毫容不得我去反驳。
我说:我想包夜,怎么算?
她说:明码标价,童叟无欺,500块。
我说:含税?
她说:为了让顾客满意,不含税。
我觉得她很公道,收我的钱上我的床,完全不像某些女名星,同样是收我们的钱却上了个别官员的床。我拿出550块给她,说道,帮我扇扇子,扇到我睡着就行了,你可以玩电脑,看电视,也可以随便躺在哪里睡,只要别出声吵我。我躺着,用手蒙住眼,一阵阵的风清凉吹过。她扇的卖力,我睡的开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不见,我检查了一下,通讯仪、钱包、身份识别卡、贞操都在。我拿通讯仪出来看时间,通讯仪上显示着一段文字,是昨晚那位趁我睡着时输入好的。
“有钱的陌生人,把大量的信用点带在身边而且不加密码是件很危险的事。请原谅我没能抵制住诱惑,盗取了你很小一部分财产。我现在唯一奢望的就是你没记住我的工作号码。对了,给那个薇小姐打个电话吧,你一整晚都在叫她的名字。小薇留。”
我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我是出了名的好记性,她的工作号码我当然不记得。通讯仪上的数据告诉我,她盗取了我2万点信用,真佩服她能抵制住5000万的诱惑。我看着这个名字忍俊不禁,她帮自己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讨好我吗。
“相爱没有那麽容易,每个人有他的脾气。过了爱作梦的年纪,轰轰烈烈不如平静。幸福没有那麽容易,才会特别让人着迷。什麽都不懂的年纪,曾经最掏心,所以最开心,曾经。想念最伤心,但却最动心的记忆。”黄小琥的《没那么简单》在街头流淌,我踩着旋律走到转弯处,天空莫名其妙的暗了下来。
通讯仪提示我,日环食开始了。这算是惊喜吧,我完全不知道今天有日环食这种天文景观。我迅速地找到了本地适宜观测日环食的地点,然后拨通了薇小姐的电话。小妞,在家里等着,我去接你。我这样对薇小姐说,然后打车去了薇小姐的家。
车停在小区门口,我付过钱,向薇小姐的家奔跑。在电梯里平复着气息,我已经想好要对薇小姐说的话,我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演练了一次。轻敲开门,薇小姐穿着睡衣迎接我。我拉起薇小姐便向外跑,薇小姐光着脚丫喊疼,我便把她背在身上。
在出租车里,薇小姐瞪着我,问我要闹哪样。我说要向她表白,向她道歉。司机用七十码的速度把我们送到了观测点,太阳已经被咬缺了大半,天空愈加阴暗。我让薇小姐站在太阳下,时不时吹来的风将她的睡衣扬起,周围摇摆着的树叶也仿佛在祝贺。
终于,月亮把太阳挡住了,一个橘黄色的圆环出现在薇小姐的头顶,如同圣冠一样的美丽。我用相片将这瞬间记录下来,又带着薇小姐跑到不远处的高楼,观光电梯里,我们离太阳越来越近。到了高楼的顶层,月亮已经偏移了中心,太阳光环的下端已经出现了朦胧的暗淡。我让薇小姐伸出无名指对着圆环的下端,然后一手捏着圆环的上方,如同是给薇小姐佩戴定婚的戒指。单膝距地,用最标准的姿势亲吻薇小姐的手背。
我说,嫁给我好吗?
薇小姐笑说,借自然的美献自己的殷勤,不够心诚。而且,昨天某人还口口声声说相处很难,不愿意过猪一样的生活……
我嬉皮笑脸地唱道,相爱没有那麽容易,每个人有他的脾气。过了爱作梦的年纪,轰轰烈烈不如平静。幸福没有那麽容易,才会特别让人着迷。什麽都不懂的年纪,曾经最掏心,所以最开心,曾经。想念最伤心,但却最动心的记忆……
我很经常薇小姐的回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薇小姐束了束她的头发,半晌才说,鉴于某人说的有几分道理,我想过了,虽然专注猪一样的生活一百年不变,但做头聪明爱思考的猪也不是件大事。不过嘛,若是某人能答应陪我一起看看泡沫剧的话,生活是不是会更美好一点呢?
我抱起薇小姐在天空打转,薇小姐像恶魔得逞了一样哈哈大笑。月亮彻底在太阳与地球之间消失,光明重回人间。为了这份光明,我付出的代价是一颗镶着更大钻石的婚戒,三套结婚礼服,一双水晶鞋。
我和薇小姐就这样诡异的和好了,大家互相做出了退让,然后肩并肩朝着婚姻迈出一步,虽然只是我们的一小步,但却是整个人类的一大步。我相信这是值得欢呼雀跃的一步,因为有一个傻坏了的男人跳进了无尽麻烦之中,并且还为麻烦高兴。
满足了片刻购物欲的薇小姐很兴奋地躺在自家沙发上吃着冰激凌,我凑到她跟前一脸谄媚地说道,我听说给女人补充糖分就会减少她们的购物欲,那反过来,满足了购物欲的女人应该是不需要糖分的,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薇小姐故意吧叽着嘴巴说道,挺有道理的,那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冰激凌放下,然后去看电视剧,然后你好去偷吃?
我连忙摇头表示绝对没有这种可耻的想法,我为摇头感到可耻。我问,买也买过了,吃也吃过了,我们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薇小姐从橱柜里拿出一盒国际象棋,64格黑白相间的棋盘上摆放上黑白分明的水晶棋子。薇小姐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冰激凌,一边吃一边说,来,我们下棋。上次你闯蓝妹妹设下的关卡时我觉得这国际象棋挺好玩的,所以就学了入门。你不是老说我不爱思考嘛,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