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辽国铁王城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哈。”赌桌上庄家又摇起骰盅大声吆喝着,赌桌周围挤满了人,有下注的或看别人下注解馋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唯有赌桌正前方那处稍稍显宽。那一处站着两人,二十出头那位腰配长刀,身披铁甲,面目白净颇有英姿。北方向来以人高马大闻名,此人却比赌桌周围这一众北方大汉还高出半头。在他身旁一个十三四岁孩童,一身锦衣却一脸痞子模样,若论长相也能算得上是痞子中的佼佼者,要论气质就远不如身边那位了。
骰盅摆定,坐庄的眯起眼挂着笑环顾赌桌,眼光最后落在那痞子模样的孩童身上。只见那孩童聚精会神的盯着骰盅,过了小半会忽的从嘴里冒出一句“赵大哥,你看能不能把你那把黑金刀借我翻翻本......等我一翻本,马上还你。嘻嘻,要是还有个赚头,给你请个媒,去沈家帮你跟梦馨姐说说。”
话音即落,那二十出头的赵姓少年面颊一红当忙道:“少爷,刀你借去就是。这玩笑可不能作数,那、那、那......”连说了三个那,脸红了半天再也憋不出半个字了,于是取下腰间配刀摆在桌上,动作很是干净娴熟。
哐一声响,桌晃了晃,那坐庄的脸一黑眼神里多出一丝怒意。反而那小痞子完全跟没事人似的,笑嘻嘻的向坐庄的问道:“我用这黑金刀作筹码,要是输了你就把这把刀拿去,要是我赢了你得把我赌本还给我,这可好说?”
北方赌场规矩,是要是物便能做赌资,赌客要是把身上家当全给输了,哪怕是衣服裤子也能拿来赌。正因为只有北方赌场能作当铺用,所以在北方才有“赌当”这一说。
坐庄那斯脸上阴晴不定,这时楼上发出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位三十来岁微微发胖的中年男人从楼上不急不缓的走下来,冲坐庄的微微点头。坐庄那人像吃了颗定心丸道:“这位少爷忒也大方,若是用黑金刀作筹,少说也值万两,您在我这输的赌本也就几十两。不然我做个主,要是您赢了连本带利三百两您拿走,您要是输了呀,这黑金刀在我这腰里挂两天威风威风,这第三天啊我恐怕就成孤魂野鬼了,到时也能跟我那边的鬼朋友吹吹:嘿我钱老三生前也是挂过黑金刀的汉子。”满坐赌客哄堂大笑,却也没有一个不心生佩服,反而是对这少爷的厌恶多了三分。
原来这黑金刀是铁王城中黑铁卫所配兵器,刀身由黑铁铸成,刀背嵌有绝地金钢。全黑铁城一千一百一十口刀皆出自名匠“乐石”之手。黑铁卫在役之时,外出任务一切收获都能纳为己有,且其中大半都是绞杀百年妖兽的任务,收获之丰旁人无不眼红,而铁王向来不闻不问。唯有在黑铁卫退役之后,这黑金刀必须交还。“私藏金刀者格杀勿论。”这是铁王城最为人熟知的一句话。
那小痞子嘿嘿一笑,脸上表情要多无耻有多无耻。而后又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倒是很会做人。这把我压小,你开吧。”
那钱老三暗松口气,掀开盅盖,盅内三个骰子分别是一点两点四点朝上。正是小牌。满座赌客一阵欢呼。唯有这痞少爷不甚开心,不理这些旁人闲言碎语,从桌上拿了三百转头就走。将要出门时,看到楼梯口那位三十来岁的胖中年,又回过头向他走去。昂首道:“李老板,您这个南方来的新伙计做人倒是有板有眼的,不过做事却不怎么干净啊。”
那李姓胖子呵呵一笑:“新来的不懂规矩,杨少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对了,我那戏院去南方学戏的戏子昨夜回来了,休息一宿,今晚就开新戏,还劳烦您到时过来赏个脸。”
那杨少爷听到有戏可听,咧嘴一笑:“我这小孩记性差得很,大人犯错按理小孩也管不着。有新戏听我是一定要去的,不过我啥本事没有,能在铁王城混这些年全靠一张厚脸皮,所以这脸金贵的很不能给你。您要是乐意我去啊,给我留上两桌小桌,到时我带上几个黑铁营的兄弟去给您热热场,暖暖座。”
那李姓胖子还准备和这杨少爷多寒暄几句,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眨眼之间一八尺大汉就定在两人之间,眉头一皱向杨少爷低头行李道:“铁王唤你去议事堂,说有要事,不得耽搁。”
原来这杨少爷就是“铁王”杨寅独子杨秦,身旁那位姓赵的正是“黑铁白龙”赵迅。杨秦抬头问道:“雷大哥可知道是什么事么?”语气平淡谦卑,对这位大汉的无礼倒也没有在意。
雷姓大汉摇了摇头:“去了就知道了。”
杨秦向李老板草草道别,就和赵迅二人跟随那雷姓大汉出门去了。望着三人走远,钱三才走到李老板身边。李老板淡淡道:“你可知道刚刚那位公子是谁?”
钱三尴尬一笑:“起初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李老板依旧注视着三人离开方向:“你做事很小心我是喜欢的,不过眼力还得锻炼,所以你这千术以后还是别用了。”
钱三点了点头。李老板又道:“你觉得杨秦怎么样?”
钱三被这一问弄得满头雾水:“听城里人说他不学无术,于修行一路上也未有建树。是个平庸之辈。”
李老板摇了摇头:“只是这铁笼子太小罢了。”说罢,便转身上楼了,留下的钱三在原地愣愣出神:“笼子太小?......”
黑铁城议事堂
烛光映照着四面铁壁,顺着正门往大堂里头看,左右各有四张铁椅,两两之间又立有一根铁柱。六根铁柱上都雕有“朱雀衔烛”,照亮大堂的烛光正是由上面发出的。正对大门那处摆着一张玄铁所制的太师椅,椅上铺着一匹朱红色虎皮。此时太师椅上正端坐一人,周身铁甲,头带钢盔,却挡不住一股股洪荒气息从盔甲里散出。这是一种非常古老且霸道的洪荒气息,感受到这种气息的人都会被一种不知名的恐惧感所围绕。
杨秦此刻正向议事堂走去,心下徘徊:“平日我所做一些坏事父亲全然不管不顾,纵然放了什么大错也都暗自替我摆平,顶多事后找到我说教两句。今日难道我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要我来议事堂?难道那钱三来头颇大?”随即摇了摇头,议事堂离李记赌当也有数里路程,若真是因为钱三的事,想必父亲也不可能这么快知道消息。这一路想来也没点头绪,这会已走到门前,一时半会更不可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了,索性把心一横扣了扣议事堂大门。
铁门缓缓打开与石制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杨秦从门外进来,平日流里流气的模样收敛了许多,一直走到第一根铁柱前方才站定。此时身后大门缓缓合上。杨寅看着杨秦好一小会,微一叹气道:“秦。”
“在......”杨秦那颗小心脏砰砰直跳,嘴里答应声自然弱了许多。
“你今年多大了。”杨寅语气平常无异,好像当真只不过是叫杨秦来聊聊天罢了。平日杨寅铁盔始终戴在头上,这几年来杨秦都没见过他父亲模样,更不用说看他脸色。所以就只能通过语气来判断父亲心境。
这会杨秦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孩儿今年十二岁,再有一个月生日,也快十三了。”
杨寅沉吟一声:“你母亲留给你那部心法我有研究过,虽不解其中奥妙,不过对于修身和齐术都无增益这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因而你在修行一道上这些年才未有寸进。这些年为父忙于政务,闲暇之余也只顾闭关修行,对你的培养倒是疏忽了。”
杨秦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由于没有督促自己修行而愧疚,自己却乐意之极。三年前也因好奇而向赵大哥学过一段日子,可修行一道并非玩乐,其中无聊自是不说,艰苦之余精进还慢,纯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这一来二去,没练个几天也就坚持不下来了。不过母亲留下的那部心法,早晚各练一次,每次半个时辰,倒是一天也没有落下。他有时也想,倘若修行也像母亲留下的心法一般简单易学又不费时,自己现在多半也能在修身或齐术上小有所成了。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与淬骨一道上已小有所成了。十招之内制服一只寻常妖兽尚有余力,如今你快十三了,虽说比一般修行孩童晚了几年,不过修行一道贵在刻苦。晚个几年也是无碍。”杨寅自顾自说,此时没注意到杨秦一脸难色。
杨秦自想整个辽国也就五个王爷一个皇,自己就贵为王子,而且还是独子。修行这种事赵大哥雷大哥那些个兵哥哥们练练就好,自己是决计不想掺和的。可如今父亲要督促自己修行,这可就千难万难了。往后要是每日修行,赌当和戏院估计都去不成了。这么一想,头就大一圈,于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
杨寅平日疏于与儿子沟通,正想着如何劝说杨秦修行,方才还想了一堆劝词,没成想他答应的如此之快,楞了一楞点了点头道:“寒冬将至,政务日渐繁多,为父恐怕也难以抽出时间指导你修行,前些日子我已派人到纪国朝天阁帮你打点好了。你这些天收拾准备一下,过些日子沈家有一批物资要南运,你随你梦馨姐一同出发吧。”
辽国在大陆最北,纪国虽紧邻辽国,不过对于杨琴而言也算南方。去了纪国,一来不用父亲督促自己修行,二来北方说书唱戏都是从南方学来的,到了纪国说不定有多少自己没听过的书没看过的戏肯定好玩。不仅如此,这一路上还有梦馨姐可以聊天说笑。这次父亲安排的好差事自己不知有多满意,只不过这议事堂太过压抑笑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偷偷乐呵。因而刚听父亲说完便答道:“一切听从父亲安排。”忽转念一想,梦馨姐和我去纪国,就苦了赵大哥了。赵大哥平日对我很是义气,要是不带上他可说不过去。听说相思久了还会成病。我们这一走,万一赵大哥真生了病也挺麻烦。于是道:“只不过孩儿修行尚浅,此去南方万一路上遇到哪个实力强横的土贼恐怕难以自保。我想若是带上赵大哥他定能保我周全。”
杨寅点了点头:“你年纪虽小,处事却也细致。这点我早也想过,赵迅修行精进极快,不过就现在而言,实力还是不够。我本已安排了雷鸣点了一百黑铁卫随你同去,既然你提到了,再多他一人一路上陪你聊天作伴也无妨。”
杨秦心中大喜,差点拍起手来。两首在胸前就要拍响之时赶紧停下作了个揖:“多谢父亲。”
杨寅摆了摆手手:“你先回去吧,不过今日我与你说的,切不可跟别人提起,就算你赵大哥也不行。”
“是。”自己到时候要给赵大哥个惊喜自然是不会和他说的。不过既然安排了雷大哥送自己去南方,那雷大哥不也知道了么?雷大哥算不算别人?杨秦自然是没想通为何父亲没来由的说这么一句,离开议事堂就把这事丢在脑后。当晚,叫上赵大哥和黑铁营的几个玩的好的兄弟,听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