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的状况持续了好一阵子。
季冷没有再提过莫易已经去世的事情,只是顺着她的意思,扮演着“莫易”。虽然他时而也会厌烦这样的扮演,想要逼迫她面对,可是想到每天晚上她都那样压抑地哭泣,他就心软了。
时间的沙漏应该正在一点点地将她的伤痛带走,至少季冷是这么希望的。从海滩回来,刚打完工作电话的他又发现小言不见了。客厅里、卧室里、书房里、浴室里都没有她的人影。
季冷放下电话,他知道她一定又去那里了。带上外套,关上门,他往山崖那边走去。小言依然傻傻地面对着山坡坐着,蜷缩着双腿。这些天的下午,她总喜欢坐在那里,看着车辆并不多的山腰公路。
季冷替她披上外套,拥着她,在她身边坐下。
小言笑着回望他,往季冷怀里靠了靠。清亮的眸子才转回山腰的公路上,乌黑的瞳仁一下子缩小了。
“莫易……!”
黑色的身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那身形她怎么样也不会忘记。小言猛然起身,嫩黄色的外套可怜兮兮地掉在地上,季冷来不及去拣就追了出去。
他没有看见小言口中的“莫易”……公路上压根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时而会有一两辆车驶过,他不会看错的。
“小言!”他一把拽住蒙头往前跑的小言,“没有莫易!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是他!”小言固执己见,回头望向山腰,刚才还泛着光的目光瞬间黯然。
没有……
没有莫易……
就连个影子也没有……
“是他……”小言收回灰败的眼眸,将慌乱的视线埋进季冷的怀里,开始喃喃。不确信是不是自己因为日思夜想产生了幻觉,她又睇了一眼公路,依然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明明看见了……”穿着那天她最后一次看到他时的黑色外套,一脸肃穆……
心口猛得一下抽痛,像是沾了盐水的鞭子从新伤口上舔过一般,痛得那么绵长。
她被自己的思绪吓到了……
是最后一次么?
那真的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么……?
感觉就像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眼看着就快要被打醒了,她却仍然在寻找细小的裂缝,渴望钻进去躲一躲。躲一躲也许就没事了……身边的那个人已经妥协,不再逼她承认事实,她可以装着不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只是……为什么心墙上只有累累伤痕,却没有裂缝呢?她的侧脸在疼,发烫着,让她晕头转向。
她忽而发现,她无处可躲了!只能面对了么?!
事实上她是清楚的……
清楚什么是事实……
宫小言抬头,眼带惊恐,望着季冷,“是他……我看到了……”她说得很轻。这样不坚定的话语,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季冷沉默地注视着她,冷凝的眼眸里没有了犹豫。
“如果你看到的是莫易,那么我是谁……?”他要趁这个机会让小言接受现实。很显然,她自己也开始动摇了。
小言沉寂了,闪烁着眼神,忽的又垂下眸子,死死擒住沙滩。
如果刚才她看见的莫易,那么他是谁……?她扪心自问,心里渐渐涌起的答案是那么清晰。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事实是怎样的,只是你没有勇气面对,是不是?”
“不!我没有!”小言朝后退出几步,轻轻摇头。耳边,又响起昏迷时另一个自己说的话……“我没有不敢面对自己……”她像是在回答季冷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她不断往后退,反复喃喃,“没有要一个傀儡……没有!没有!没有!”她不停地摇头,摇到头晕目眩了还不罢休,委屈的泪随着她越来越猛烈的摇动幅度被甩了出来。她无意识地不停重复着一句“没有”,不停否认着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季冷上前揽她入怀,紧紧按住她依然摇晃的脑袋,紧蹙的眉头让他看上去极为严肃。他不愿小言又回到那个她给自己挖的黑洞里,那是一个无底洞,幽深的漆黑的,让她看不到希望的光,也感受不到清香的暖。
“小言,莫易走了,你就让他安心走吧。你这样子,他会死不瞑目的。”
季冷清晰的话语在小言耳边回响,像是永无止境的魔咒一般,摆脱不了。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彻底摧毁了这十几天小言给自己编织的美梦。她痛哭着将自己彻底埋进了季冷的怀抱里,紧握的双手拽地他的西装都皱了。
她不明白……
为什么总有人时时刻刻提醒她曾经历些什么。她明明就想忘记的。之前有谢文哲,接着是莫易,再来是季冷……
为什么……?
为什么要逼她面对……
漆黑梦境中的她说对了!
她就是不敢面对自己!不愿面对自己!她只想给自己找个温暖的壳躲起来,像莫易那样,呵护着她、体谅着她,就足够了。
只是这样微小的要求也不能够实现么?要被误解读为“傀儡”么?
为什么老天单单对她残忍……
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好沉,沉得就快垮塌了,再也爬不起来……
她哭着,几乎晕厥过去。幸好有季冷抱着,才没有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