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光着脚向卧房门挪动,紧贴着墙壁,每迈出小半步就定住一两秒钟。我简直有些懊恼,在我的房子里,我竟然像个偷窥的小丑。房间里突然静下来,难道他们发觉了什么?这时候,我距离房门不到两米,在我的斜后方有一个笨重的柜子,我的背部正好顶在柜子的一个棱角上,这个距离内,耳朵紧贴着墙可以清楚地听见房间里的任何声音。我很紧张,随后我又咒骂我自己:笨蛋,这是你的房间。随后我听见轻微的动静,然后是男人和女人兴奋的相互抵抗。什么东西沉重地砸在床上。我竟然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然后我想到我的床,这些我完全不认识的人竟然在我的床上干那种勾当,难道他们没有想到我会回来吗?难道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难道这竟是他们的房子?我完全懵了,那男人和女人的喘气声也让我分心。我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我的房间,也许我走错了地方。但是也不可能,要不然我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开门进来,而且房间里的家具也跟我的一模一样。那么就是说,他们是陌生人,我是主人。可是陌生人怎么可能在别人的房间里肆无忌弹地寻欢,还要弄脏我的床。事实似乎非常明显:有人侵入了我的房间,还玷污了我的床,即使是秘密警察,这样的罪行也不可原谅;可是另一方面,这非常明显的事实又令我难以置信。我现在既恼怒又糊涂,好像我走在沙漠里时被不知从哪里来的脏水浇了个浑身湿透,而茫茫沙海空无一人,我要咒骂要还击都不可能。我听到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床头柜上掉下来,也许是我的像框,然而叫声有恃无恐,完全不计较我的被打碎的东西。无耻,无耻!我在心里诅咒他们,但是为什么我竟然感到恐惧、心虚!
我得仔细回想一下刚才进来的过程,我觉得我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这是我的房间。我想摸回去确认一下门牌,我记得我的门牌号是03-20。可是我的拖鞋确实还卧在那里,那明明是我的拖鞋,难道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或者是我的眼睛出了什么毛病。我突然有种虚幻的感觉,好像我并不认识这房间,我不知道我在哪儿。现在我不敢站直,不敢迈出一步,我在柜子和墙壁之间缩着身体,汗流浃背。他们静下来 - 让更我恐惧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穿衣服,然后我听见女人在屋子里走动,翻弄我的东西。女人不时发出小小的惊呼,看来我的房间里有很多东西让她喜欢。她一再说着要把这个或是那个带走,而那个男人说什么都不用带走,因为这座房子将成为他的,什么都会是他的。我恨得咬牙切齿,可是我想先弄清楚他的意思。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就是入侵者,这房子是我的;另外,男人的下一个意图是占有我的房子,那么他将怎样使这房子成为他的。一个可怕的想法:我认为这男人可能一直在等我回来,然后将我杀死,甚至他还可能抢占我的女友。现在他们是两个人,而且可能早已准备好了武器,我甚至想象出他们会怎样处理我的尸体,使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烟消云散。我的确害怕,在我的房间里,我竟然如此害怕。
我听见脚步声,好像往门边来,在我刚刚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事时,门开了。我受了一惊,身体本能地挤到大柜子的后面,很顺利,我的蜷缩的身体刚好夹在柜子和它后面的墙壁之间,只是我得保持身体尽量扁平,于是我的脖子伸长,下巴后缩,腿几乎是半蹲半跪。如果光线不是那么昏暗,他们也许会看到在柜子右上角露出的半只眼睛。那一对无耻的男女走进我的厨房,他们打开我的冰箱,从那里面拿出果汁、奶油和面包。我看到男人异常的人高马大,像个大兵,一双眼则像老鼠。女人浓妆艳抹,穿着恶俗的花衣服,对大兵一脸媚笑。他们就坐在柜子对面的靠着窗户的餐桌旁,把我冰箱里仅剩下的所有可以吃的东西都摆在了面前。男人在他的面包上涂上厚厚的油,一边埋怨我的厨房里没有烤面包机,老女人则一连喝了三杯牛奶。我浑身酸痛地躲在肮脏的柜子后面,看着他们大吃大喝。我觉得奇怪,怎么会是这样一种情形?我为什么要躲在该死的地方,任由他们在我的房间里做爱、吃喝、踏践我的东西?我感到一切都颠倒了,而我怎么会让自己忍受这么长时间的侮辱?我决定从柜子后面站出来,而且我不准备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因为这房间根本就是我的,至于被他们弄脏的床和吃掉的东西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他们自己应该知道他们应该滚出去。如果不行,我只好叫警察。
我要站起来,可是我发现做到这一点儿很困难。我的膝盖无法伸展,胳膊也用不上力,臀部和大腿无法同时往上抬起,事实上我的身体已经被卡在柜子和墙壁之间,我刚才闪进来时候太急,现在却难以顺利出去。我默默用力,一次又一次,我发觉柜子摇晃起来,可是我的身体还是被死死的卡在那里。我知道这会让两个盗贼发现我,但是按捺不住恼怒,我开始歇斯底里的挣扎,试图把笨重的柜子整个顶翻。原本我可以用双手轻易地把它推翻,但是现在看来我尴尬的姿势让我根本无法施展。柜子剧烈的摇晃,我甚至开始用头去顶撞它,痛苦和绝望使我流下泪来。我听见他们走过来,两张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的上面,我愤怒地看着他们,女人还似乎受了惊吓似的张着嘴,老鼠眼的男人也有些吃惊,但马上就幸灾乐祸地朝我笑。我要他们快点儿滚,警告他们我要控告他们,但是如果他们帮我出来,我会不再计较。可是我听见我的声音非常弱小,我似乎已精疲力尽了,开始感到剧烈的头痛。女人稍微平静下来,也许是发现我并不具什么大的威胁,她看着男人,男人则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男人让女人给警察打电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听错了。接着他向女人补充说,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被卡住的笨蛋是房间的主人,所以他们可以不费力气地把我打发到警察那里去从而占有这个地方。女人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流露出对男人崇拜得要死的神情,然后她果然冲去我的卧房打电话,没有良心的女人!我诅咒她!我不能让他们的诡计得逞,我拼命地动着身子,而男人则死死地从上面压住柜子,柜子不再摇晃,我知道我已处于绝境。我不再挣扎了,不想让男人看见我狼狈的徒劳,我准备等警察来,我不相信我作为这房子的主人会百口莫辩。我静下来,男人依然不放松的压住鞋子,几乎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女人也走出来了,她带着完成任务的满足神情,站在男人的身边看着我。她想要对我表示一点点怜悯,她对男人说我的额角在流血,希望我不会失血过多。男人则不屑地表示,这点儿血不过是因为破皮伤。他说,这样子流下去,一天一夜也不会死人。也许刚才流了太多的汗,我有点儿虚脱,好长一段时间,我把头抵在柜子角,无力抬起。我很渴,但不想乞求一口水喝。我想我可能会死,眼前一片昏黑。恍惚中我听见一片嘈杂,我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挣扎着抬起头,在我的上面,灯光刺眼中有好几双俯视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