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身在树影里,看着他缓缓弓起身子,双手抱住脑袋,如同婴儿一点点蜷缩成在母体时最有安全感的姿势……他的脊背在轻轻抽颤,仿佛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最终那点轻颤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消失,他动也不动地蜷在那里,身上声息尽绝。
心渐渐缩成一团,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窒息的疼痛让云意不禁眉毛一拧。不由自主地,脚步一动,指尖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转眸一看,五指指甲折断,血肉模糊,身边的树干生生被扣出五个洞洞。
她顾不上疼痛,疾步走到临渊身边,缓缓蹲下来,轻轻唤他:“临渊?”
没有回应。
云意不禁屏住呼吸,伸手去触摸他的手腕,触手冰凉、脉搏全无,顿时浑身一僵,如坠冰窖,彻骨生寒。
临渊、死了?
“临渊,醒醒?”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口中轻唤,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有一种疼痛,并不剧烈,却带着冰冷的寒意,一点点渗透心房,一点点啃噬着她的理智……云意情不自禁伸手将他冰冷的躯体抱入怀中,却感觉到怀里的他蓦然轻轻颤了下。
她一怔,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垂眸一看,却正对上他妖娆无双的凤目,流淌着锦江春水的眸子,艳艳逼人,柔情万千,让她不禁看痴了去。
四目相对,目光胶着,良久,听得他柔声问:“小云云也舍不得我死,对么?”
云意默然将他松开,让他躺回地面。
“小云云。”他气若浮丝,却目不转睛凝视着她,脸上渐渐绽放笑容。她对自己有情,他、赌赢了!
“别说话。”云意眉头一拧,轻轻俯下脸去,轻声说道:“我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只是,为了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此无情的话,临渊却浑不在意,凤目之中,星火跃动,他柔声笑语:“我知道……小云云在自欺欺人。”
这个男人,用最极端、最激烈的方式,以一种强势决绝的姿态,硬生生挤入她的心。让她,再也无法逃避。
“叮铃铃”飞檐上摇晃的风铃声,惊醒了云意。她眼睫微掀,但见月色静好。而自己正躺在临渊的怀中,他的手臂紧紧搂在腰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轻轻骚动着她的神经。
云意怔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头,半明半暗的光线下,临渊的睡颜如同孩童,安静纯美,嘴角微微翘起,显示他此刻的好心情。
褪去张扬与邪肆,他的美如同水中莲花,秀雅清新,让人不禁想要靠近,云意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轻轻描摹他秀丽的五官,指尖轻轻点了下那眼角妖娆的曼殊沙华,蓦然发现他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似有醒转之意,她连忙缩回手,屏息看着他。
最后低低的一句不自觉带着一丝恳求,让云意的心不禁颤了一颤,她默然垂眸,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发上,他的黑发与她的红发纠缠在一起,仿佛再也无法分开。
心底荡漾着柔情,却听得自己清冷无波的嗓音说道:“临渊,我承认自己对你动了心,但是、我们的关系仅止于此。”
他绕过颈侧,轻轻扳过她的脸,凤目灼灼盯着她:“为何?若是为江山,我还你。若为了仇恨,我任由你处置。只求你,别再拒绝我。”
那般卑微的姿态,让云意刚竖起坚壁的心不由地寸寸陷落,想起刚才的温柔极致,想起那双漂亮的凤目中蕴含的无限深情,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攀上他的脸,视线探入他的眼底,轻声道:“江山我可以不要,然父母之仇不可忘。临渊,我只问你一句,我的父皇和母后,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他毫不犹豫地回道,“我只是想,将你从那高高的位置拉下来,与我一道堕入尘泥。宫变那一夜,我的目标,只是你。”
闻言,云意深深闭了闭眼,回想宫变那一夜,看见漫天大火和父皇母后绝望哀伤的脸,那一刻心底翻卷的仇恨,心情难以平静。
她若选择临渊,则必须舍弃那一夜的恨。而她执着的并非江山,而是最爱她的父皇与母后。
那些表面奉承她背地里则嘲笑她、鄙夷她曾是傻子的皇族成员,她没有半分感情。
“小云云。”她的沉默,让临渊感到揪心,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惊恐与绝望,如潮水漫卷,几乎将他淹没。
这是他以命为赌换来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不能进驻她的心,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云意浑身僵硬,内心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
临渊蓦然轻轻执着她的手,看着她手上的伤,俯首轻吻不已,充满了怜惜与心疼:“小云云,疼么?”
“小云云,你的父皇母后,并非我所杀。”
在他窒息的绝望中,云意终于开口:“我知道。但若没有你的参与,也许那一夜不会如此惨烈。他们,不会死。这点,你我都无法否认。”
临渊,说白了,不过是幽冥王的棋子。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可为何偏偏是他?
温柔的吻过她的双手,临渊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眸,凤目中一片潋滟的温柔,仿佛能将冰雪融化:“小云云,若不爱我,请杀了我。”若不然,他怕自己疯狂之下,也许会伤害到她。
他将她的手轻轻置于心口:“只需一掌。”云意心中一震,蓦然反握他的手,手指紧紧扣入他的指缝中,与他紧紧纠缠。
临渊眼中露出一丝惊喜,似有些不敢置信:“小云云?”
云意嘴角微勾:“我的男人,岂可轻言死字!”
“小云云!”凤目陡然亮得惊人,他狂喜地将她拥入怀中,无尽的喜悦与幸福涌入空洞的心中,瞬间填得满满的,让他无法自已的颤抖着。
指尖拂过他滑如丝绸的发丝,伤处隐约传来疼痛之意,然而云意心中却如释重负,感觉十分快活。
也许,选择并没有这么难。人生短短数十载,她又何苦执着于那点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