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东问我的答辩怎么样?我说通过了;她问我学位证书拿到了么?我说已经寄到迈阿密了;她说下面你干什么?我说正在一边办护照,一边等老板的书面邀请,然后拿去签证。她问我签证有多少把握?我说,应该没有问题。她感觉出来我的话明显地少了,她说,你是不是有事?我说没有,我想听你说,你说吧,你多说点。她说我不想这样子说了,我现在想赶快飞到迈阿密,和你团聚。我说,你能不能先飞回来?她说这样太浪费了,既然不久就能团聚,在哪里团聚都是一样的,而且,你记得吗?这是我们最初的约定。有一次我试着问她,如果我去不了迈阿密,你还会回来吗?她说,你怎么这样想呢?我当然会回来的,难道我是因为你能去迈阿密我才跟你好的?我说,那我就不出去了,我在南京等你回来。她笑起来了,她说,你呀,你呀,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她并不想跟我继续这个她以为是玩笑的话题,她说,你要抓紧点,拿到护照就去上海签证。
南妮怀孕了!本来现在我已经28岁了,我是可以做爸爸的了。我的母亲已经默认了南妮这个儿媳,她说,你准备结婚?不过你最好等你爸爸回来办酒。我也觉得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不大适合要孩子。
南妮对我说,哥,我去流了吧?
有时候我会想起何克强的话,何克强说乔东不想做高龄产妇,她想要跟何克强结婚。这样说来,经过了何克强的乔东已经完全不同了。我拥有的是另外一个乔东,有理想有思想的乔东。何克强的乔东和我的乔东到底谁更加真心谁更加优秀?现在,她应该30岁了。如果怀孕的是她,如果她不去日本,我现在会不会这样地随波逐流?
那时候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出国的打算,我正在一边准备博士论文,一边找工作。对于书已经读到我这种程度的人来说,本身职业的选择范围就已经被限定了。我的母校,这个我从本科一直到博士的母校已经和我无缘了,我父亲放在我身上的期待没有一件成为了现实。我在全国各个学校的网站寻找一个讲师的职位,这个并不难,我这样的出身和专业还留在国内的不多,而那些镀金回来的海归却又不可能到一般的大学去。我的目标,就是我父亲最不屑的小学校,我只有一个要求,帮我的老婆安排工作。
我在南妮22岁生日的那天,和她领了结婚证。然后,那天晚上,我在电话里告诉乔东,我已经拿到了签证。我对她说,我的手机就要停了,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等我到了迈阿密安定下来,给你发邮件。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要撒谎?我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但是,我一直还在往下做。过了几天,我打开邮件,找出迈阿密的老板发给我的团体照片,我用科技手段稍稍处理了一下,你看,我满面春风地站在他们中间。我把这张照片发给乔东,我告诉她,现在我在迈阿密。我给她发之前收到的学校简介、我把我自己的另外一张照片贴到了图书馆的前面,仿佛我正从图书馆出来。我把这些断断续续地发给她。而她,终于取得了一年的国费奖学金,我祝贺她。我说,那你就等完成学业再过来吧。她说,我暂时不能去你那边,你有空来日本看我,你是可以来的吧?我说我也不可以,要再签证,很麻烦的。她说,亲爱的,那么,就让我们再忍一忍吧。
南妮流掉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我陪她去的医院,我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嚎叫。当她脸色苍白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她,没错,她说得没错,她不是我的妹妹,她是我的女人。
我毕业的时候,已经快要圣诞了,乔东在邮件里要我给她发一些我在美国过圣诞节的照片。而我,带着我的妻子,将要离开我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土地,我把以后的日子,交给了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城市。
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自从我离开南京,我就再也没有给乔东发过一封邮件。也许乔东以为我抛弃了她,也许她会再遇到另外一个山田。该结束了,不想结束也该结束了。但是,有时候我会想起孙不言、想起何克强,还会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我在迈阿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