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没有再出现在寒山,就像他所说的,再见了,我以为是永别的意思。我一直摆脱不了被他坑了的念头。不过,装置是确凿无疑的。最起码它没有因为马的消失失灵。起先我很担心这个。
我妻子只知道我最近又开始忙碌了。我把买装置剩下的钱统统交给了她。她没说什么。趁着这段时间,我已经能在小山上空飞行一圈,再平稳的落地。
我倒是在别的地方看见过马一次。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白天碰到。但我一眼认出了他。这么说他没走。我很容易想到了受骗,死死盯着他若无其事穿行在人群里的后背。他回过几次头,我还以为他发现我在跟踪他,想甩掉我,突然他跑起来,嘴里还在叫着兰兰兰兰,要么就是岚岚岚岚?我想追上去问他是不是还记得我。但是一错眼,他就在人群中看不见了。我是靠什么认出他来的?后来我一直琢磨不透这个问题。
这件事让我郁闷了几天,我又平静了,不大去想马这个人。为了节省时间,我开着车去。我每天出门都编一个地方,换好鞋,马上走,尽量不去碰她的眼睛。我怕她从我的脸上看到我藏起来的飞行装置。我以每天两米的速度上升到新的高度,新建路在我眼里渐渐变得像根筷子。我有时也不仅仅迷恋高处,比如探视那些放着光的窗口,我也觉得其乐无穷,我找到过我妻子洗碗的窗口,也找到我儿子出生时住过的产科病房。
我不知道,我妻子,她是怎么发现的。她一向没有追查我去向的习惯的。
可那天我刚刚穿上装置,她就从一丛箭竹后闪出来。冷冰冰地说,很好啊!原来这些天你就在忙这个。
我一下子僵立在原地,听她指责我不做家务,不管孩子,跑出来玩这种东西。我犹豫着,想跟她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站着不动。她终于说得气恼起来,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我一步步退着。
你还走?再走就是水池了。她冷冰冰地说。
我回头一看,真的,我的脚后跟离水池只有几厘米了……我没有想上去的,她靠近我的一霎那,我按动开关弹了上去。
你想干什么?她仰着发白的面孔看着我。
我还能干什么?我反问她。
你干脆呆在那儿别下来——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往山下跑。
有那么一会,我想着家里的床,在热水中浮游的茶叶,还有这段时间被我冷落的电视机,等会我就回去吧。我这么想着,向西缓缓飘浮着。月亮升上来了,又大又圆,就在头顶上方饱满地放着光,地下的一切东西都拖上了一个影子。
箭竹让人拨得飒飒直响,是我妻子,她又来了,走得趔趔趄趄,一步一晃。
我看着她越来越近,看上去她已经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我就像听到她在风声中绝望地问我钱呢?!钱呢?!手指悄悄摸到一个从来没用过的按钮上,我只用了一下力,风笔直地刮过我的耳朵,往脑子里贯满了风声。我想起报纸上的一段报道:
经过埃得文?P?哈勃对银河系偏远速度的初步运算,可以确定整个宇宙物质在开始向太空扩展之前曾经集中于一点。
我低下头去看,我妻子已经变成一个小点。
马没有告诉过我它能上升的极限,所以在我停止以前无法知道,地上所有我看得见的东西,是否统统归于一个点。